突然出现的暗格,像一只沉默的黑色眼睛,镶嵌在焦黑的墙壁上,幽深地凝视着外面的两人。那从中渗出的陈腐气息,带着岁月的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瞬间冲淡了殿内原本凝固的猜忌氛围,取而代之地是一种更深的、源自未知的紧绷。
妖姬几乎是立刻后退了半步,苍白的脸上惊疑不定。她体内力量紊乱,对任何未知的危险都抱有极高的警惕。她下意识地再次仔细感知那缝隙,确认并无明显的阵法或能量波动,只有一股积年的死寂和那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药味。
【密室?这偏殿何时有此暗格?】她的心声充满了审视与回忆,【本座竟从未察觉…里面会是什么?残留的魔宫秘藏?还是…某个陨落于此的魔将留下的陷阱遗物?】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暂时将对顾白和力量流失的怀疑抛诸脑后,全神贯注地审视着这意外的发现。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一个线索,一个可能解释她力量异常流失的线索,也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或机遇。
顾白也挣扎着站起身,腿部因长时间受压而传来的刺痛让他趔趄了一下。他远远看着那暗格,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那药味…让他莫名有些心悸。他下意识地不想靠近,只想远离这突然出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过去痕迹。
但妖姬显然不这么想。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抵不过对真相的渴求和对自身处境的控制欲。她再次上前,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魔元,小心翼翼地戒备着,然后用力将那面活动的墙壁彻底推开。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偏殿中显得格外刺耳。更多的尘埃簌簌落下。
暗格完全显露出来。它并不大,仅容一人侧身进入,里面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妖姬屏住呼吸,指尖跃动起一簇幽暗的魔焰,勉强驱散了入口处的黑暗,映亮了暗格内狭窄的空间。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机关陷阱,也没有宝光四射的秘藏。只有寥寥几件物品,静静地躺在积尘之中,仿佛被时光遗忘。
几卷用不知名兽筋捆扎的、边缘已经残破的暗色竹简。
一个巴掌大的、材质似玉非玉的白色小药瓶,瓶口塞着木塞,里面显然是空的。
还有……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墨色的男性衣袍。款式古朴,并非魔宫当下流行的样式,更非……顾白现在所穿的轻薄华丽的服饰。
那件衣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中了顾白!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一种强烈的、源自直觉的认知咆哮着冲进他的脑海——这东西!这东西绝对不属于现在的魔宫!它属于过去!属于那个……曾经占据了这个位置,得到了她全部的关注、甚至可能是爱的……那个“原身前任”!
嫉妒,如同最毒辣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刺痛的毒液疯狂注入。那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酸涩和愤怒。
【果然…是他的东西!】顾白的指尖瞬间冰凉,血液却仿佛在逆流,【她竟然…竟然在这种地方…还藏着他的旧物?!她就这么念念不忘?!】顾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他’。
他甚至能想象出,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她曾独自来到这里,打开暗格,抚摸着这件早已死去的原身的旧衣,沉浸在与他无关的回忆里。那他呢?他算什么?一个拙劣的、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替代品?一个连拥有自己衣物都不配的囚徒?
还是她说的他是他的“容器”?!
巨大的震惊感,羞辱感和刺痛感淹没了他。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才能勉强克制住身体因为愤怒和嫉妒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件衣服,仿佛要将它烧穿两个洞。
而妖姬的反应,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看清那件叠放整齐的墨色衣袍的瞬间,她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那冰冷的审视和警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快速闪过的情绪——惊愕、恍然,随即是一丝猝不及防被触及痛处的慌乱,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痛苦…最后,所有这些软弱的情绪都被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冰冷的愤怒所覆盖!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猛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个暗格,也挡住了顾白看向那件旧衣的视线。仿佛那是什么绝不能被窥见的、致命的秘密。
“转身!”她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急促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尖利刺耳,完全失了平日那种冰冷的从容,“不准看!立刻给本座转过身去!”
那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甚至隐含着一丝…恐慌?
顾白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刺得心头更痛,一股混合着嫉妒和叛逆的怒火直冲头顶。
【凭什么不准看?!】他在心底咆哮,【那是你哪个死鬼情人的东西?见不得光吗?!我就这么不配看到他的东西?!】
他非但没有转身,反而抬起眼,直直地看向她,目光里充满了被刺伤的愤怒和冰冷的嘲弄。他甚至故意微微偏头,试图越过她的阻挡去看清暗格里的东西。
他的这种反抗,彻底激怒了本就情绪失控的妖姬。
“本座的话你听不懂吗?!”她猛地抬手,似乎想如以往一般用锁链惩罚他的违逆,但体内空荡的魔元让她无法立刻做到。这无力感更加深了她的暴怒和恐慌。她只能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顾白身上,用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眼神逼迫他,“滚开!不准看!再看一眼,本座剜了你的眼睛!”
她的心声更是混乱而尖锐地在他脑中炸开:
【…滚开!不准看!不准窥探!】
【…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不是!】
【…闭嘴!闭嘴!不许问!不许想!】
【…为什么会被发现…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越是激动,越是掩饰,就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件旧衣的主人,对她而言,绝对非同寻常。
两人在阴暗的偏殿里对峙着,一个用冰冷的愤怒武装自己,试图守护一个不堪触及的过去;一个被嫉妒和屈辱灼烧,偏要反抗这无理的遮掩。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噼啪作响,充满了压抑的张力、心碎的刺痛和一种扭曲的、关于“过去”与“现在”的争夺。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妖姬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挥手斥责顾白时,宽大的袖摆不慎扫过了暗格边缘——
“啪嗒”一声轻响。
那几卷原本就摆放不稳的残破竹简,被她的衣袖带落,散开在了地上。
妖姬脸色骤变,立刻就要弯腰去捡。
顾白的目光却比她更快,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散落的竹简望去——
其中一片竹简恰好滚落到他的脚边不远。借着从缝隙透入的微光,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那泛黄的竹片上,用某种古老的墨料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了玄奥意味的阵法图样!
而在那阵图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略显潦草的注解。
顾白的瞳孔猛地放大,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他看清了那行小字的前两个字——
“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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