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这一觉睡得极沉,却也极不安稳。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如同梦魇,纠缠着他的意识。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秩序光纹化作贪婪巨口吞噬一切,一会儿是妖姬冰冷愤怒的脸庞和那句“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去”,一会儿又是那枚幽暗的暗格和其中墨色的旧衣……
他在一片冰冷的汗水中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睁开眼,依旧是废墟偏殿的昏暗景象。不远处,妖姬依旧在闭目调息,姿势似乎都未曾变过,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唇瓣甚至因为缺水而起了细小的皮屑。
身体的疲惫感并未完全消退,脑袋依旧隐隐作痛,但比睡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最强烈的感觉,是来自喉咙和胃部的、火烧火燎的饥渴感。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进食进水是什么时候了。重伤、逃亡、对峙、以及一次次精神力的剧烈消耗,早已将他这具身体掏空。之前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力硬撑,此刻稍微放松,那最原始的生理需求便以不容忽视的姿态咆哮起来。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扫视这片狭小的生存空间,绝望地寻找着任何可能入口的东西。
然而,目光所及,只有焦黑的土木、冰冷的碎石和厚厚的灰尘。
就在他几乎要被饥渴感逼疯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定格在角落一堆坍塌的杂物下方——那里,似乎有一株极其不起眼的、通体呈灰败色的低矮植物,在废墟的缝隙中顽强地探出了几片厚实的叶片,叶片顶端,还挂着两颗干瘪瘦小、同样毫不起眼的暗红色果实。
那果实太小了,甚至不如他的小指甲盖大,蔫头耷脑,看起来毫无水分,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成渣。
但顾白的眼睛却瞬间亮了!
灵植?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虽然看起来品相极差,几乎灵气全无,但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任何可能蕴含能量和水分的东西,都是救命稻草!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碎石,将那株可怜的植物完整地挖了出来。两颗干瘪的小果实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枯萎。
狂喜之后,是巨大的犹豫。
他猛地回头,看向仍在调息的妖姬。她的状态显然也很糟糕,魔元亏损,伤势未愈,同样急需能量的补充。
这两颗微不足道的果实,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丝他们的困境。
“给她…”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尽管她之前那般威胁他,尽管他们之间关系冰点,但…眼睁睁看着一个重伤的人渴死饿死,他做不到。更何况,若是她彻底垮了,脖颈上那根锁魂链,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拉着他一起陪葬?
各种复杂的考量在脑中飞快闪过,最终,那点残存的、属于现代社会的道德感和对后果的担忧占据了上风。
他攥紧了那两颗小得可怜的果实,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妖姬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将其中那颗看起来稍微“饱满”一点的果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妖姬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当她看到顾白手中那两颗干瘪丑陋的果实时,那双凤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惯有的冰冷和审视所覆盖。
她的目光在他苍白疲惫却带着一丝别扭坚持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到那寒酸的果实上。
【…他找到的?】
【…竟然…先给本座?】
【…是想讨好?还是别有用心?】
【…这般丑陋的东西,也配入本座之口?】
她的心声充满了傲慢的质疑和习惯性的揣测。
她并没有立刻去接,反而抬眸,冷冷地睨着顾白,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嘲讽:“呵…区区野果,便想向本座示好?顾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白的心微微一沉,一股火气蹭地就冒了上来。他就知道!这女人永远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死样子!
但不等他反唇相讥,妖姬却忽然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屈尊降贵的傲慢,冷声道:“罢了。看在你尚有几分眼力的份上。放下吧。”
她示意他将果实放在她身旁的地上,仿佛那是什么需要隔离的脏东西。
顾白气得简直想笑。他强忍着把果子砸她脸上的冲动,依言将那颗稍大一点的果子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拿起自己那颗更小的,看也不看她,转身就想走开。
“站住。”妖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白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头。
只见妖姬目光扫过地上那颗果子,又扫过他手中那颗明显小了一圈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刻薄的嫌弃。
“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谁知是否有毒或污秽。”她说着,竟然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嫌弃地捏起地上那颗稍大的果子,然后——当着顾白的面,手腕一抖,将果子掰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半!
然后,她将其中稍微大一点的那半块,随手丢给了顾白!
“本座赏你的。”她扬起下巴,语气倨傲,仿佛给予了天大的恩赐,“吃吧。若是有毒,便一起死。”
那半块果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顾白脚边的灰尘里。
顾白彻底愣住了。他看看地上那半块沾了灰的果子,又看看妖姬手中那明显小了一半的果实,再看向她那张故作冰冷、却隐约透着一丝极不自然的侧脸……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嫌弃,什么怕有毒,全是狗屁!
这女人…这女人分明是…分明是看到果子太小,不够分,又拉不下脸接受他的“馈赠”,更拉不下脸平分,所以才用了这种极端别扭、甚至堪称侮辱的方式,强行将稍微多一点的份量…塞给了他!
一种极其荒谬的、啼笑皆非的感觉,猛地冲散了顾白心头的怒火。
他看着她那副“快感恩戴德吧,贱民”的傲慢表情,再看看她手里那小得可怜的半块果子,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是别扭得…有点…
蠢得可怜?他在心底无声地嗤笑一声,却奇异地带不起多少恨意了。
他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那半块沾了灰的果子,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却没有立刻吃,而是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妖姬。
而此刻,妖姬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施舍”理论,也为了掩饰那丝不自在,正故意用一种极其勉强的、仿佛忍受巨大痛苦的表情,小口地、极其快速地咬了一下手中那小的可怜的半块果子。
果实干瘪无味,甚至有些划嗓子。她吃得眉头紧皱。
但就在她吞咽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果肉时,顾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微微滑动的、白皙脆弱的喉管上。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因为饥渴的背景下,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感。仿佛一只濒死的天鹅,在努力吞咽着最后的甘露。
顾白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地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酸涩的涟漪。
他迅速低下头,不再去看,也将自己手中那半块果子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
果子干硬苦涩,几乎没有任何水分,也难以果腹。但落入空荡荡的胃袋里,终究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充实感。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近乎仪式般地,分食了这废墟中仅有的、寒酸无比的食物。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但一种极其诡异的、基于最原始生存需求的分享,却在这冰冷的沉默中悄然完成。这种行为本身,就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密与连结感,超越了所有仇恨与猜忌。
吃完后,顾白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正准备退回自己的角落。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抬起头,恰好撞见妖姬正飞快地、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极其迅速,一触即离。
但顾白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里面没有了冰冷和嘲讽,也没有了施舍般的傲慢,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探究和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缓和”的微光?
仿佛她也在评估,这被迫的“分享”之后,他们之间这该死的关系,是否会发生某种细微的改变。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各自移开。
偏殿内,只剩下更加难耐的…饥渴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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