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深处的磷光苔藓，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一片幽绿。空气凝滞，只有“初始之心”在容器中那越来越微弱的、如同濒死挣扎般的搏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默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无声的波澜。
选择。
一条是守望者议会留下的、看似直接却充满未知毁灭性的“净化协议”，如今钥匙（权限金属牌）已损，前路崎岖难行。
另一条是叛逆者莱桑德指出的、试图理解并引导孢子力量的“共生”之路，手中虽有其研究样本（初始之心），但这颗心脏正走向凋零，理论更是虚无缥缈，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曦身上。她是治疗师，是生物学家，是对孢子能量理解最深的人，她的判断至关重要。
林曦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陈默身旁，再次将手贴在冰冷的容器壁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其中那颗心脏的每一次艰难搏动。她的眉头紧蹙，仿佛在倾听一个垂死者的最后遗言。
许久，她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恐惧，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研究者特有的、面对未知真理时的纯粹专注。
“莱桑德博士的理论……非常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林曦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认为‘母体’意识并非纯粹的毁灭欲望，而是在失控的进化中，迷失了方向的‘生命本能’。它吞噬、同化，是为了获取信息，完善自身，就像……一个急于长大的、却无人引导的孩童，手段粗暴而致命。”
她指向容器：“而这颗‘初始之心’，是它最早分化出的核心之一，保留着相对‘纯净’的原始基因序列和能量模式。莱桑德认为，如果能理解它的‘语言’，或许能像调节免疫系统一样，引导整个孢子生态走向一种……相对稳定的，甚至可能共生的平衡。”
她顿了顿，看向陈默手中那枚布满裂纹的金属牌：“而‘净化协议’……根据博士的日志和我们之前的遭遇来看，它更像是一种……‘格式化’。不分敌我，抹除一切，将整个生态圈强行重置到某个‘纯净’状态。且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这片土地上残存的一切，包括我们，很可能都会成为被‘净化’掉的数据。”
猴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虚弱地说：“那……那不是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可以这么理解。”林曦点了点头，语气沉重，“所以，莱桑德博士才拼死反对，并留下了这颗心脏和他的研究。”
“可是，林医生，”锈钉忍不住插嘴，脸上带着务实者的怀疑，“您说的这些……太玄了。理解‘语言’？引导生态？这要花多少时间？我们等得起吗？外面那些怪物等得起吗？再说了，这东西……”他指了指容器，“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是最残酷的现实。理论再美好，没有时间，没有存活的样本，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我们或许不需要二选一。”陈默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同伴，最终落在峡谷对面那无形的壁垒上。
“莱桑德博士的研究，需要‘苍穹之眼’的能量环境或者设施来验证和实现，对吗？”他看向林曦。
林曦思索片刻，肯定地点头：“根据数据来看，是的。他理论中的很多能量共振模型，都需要极其强大和稳定的能源支持，以及可能存在的、旧时代最尖端的生物控制单元。‘苍穹之眼’是唯一可能具备这些条件的地方。”
“而‘净化协议’的激活密钥，也在‘苍穹之眼’内部。”陈默举起那枚破损的金属牌，“我们虽然失去了完整的引导程式，但这枚钥匙本身，或许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权限，能够让我们……进入其中。”
鸦立刻明白了陈默的意思：“你是说，利用破损的权限，尝试进入‘苍穹之眼’，然后在那里，同时寻找修复‘净化协议’和验证莱桑德理论的机会？”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将两条路合并，并争取到时间的办法。”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需要进入那个地方。只有进去了，我们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才能决定最终是按下那个‘格式化’的按钮，还是尝试去‘引导’那个失控的‘孩童’。”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几乎是在赌博。赌那破损的权限还能用，赌他们能在“影子”和内部未知威胁下存活，赌他们能在“初始之心”彻底死亡前找到方法。
“但怎么进去？”猴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道墙，连‘影子’都进不去，或者说不敢进去。”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峡谷对面，那道扭曲空气的无形壁垒。他的灵能缓缓延伸过去，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穿透，而是仔细感知着屏障本身的能量结构和频率。
“屏障的能量并非完全均匀，”陈默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它在某些特定频率上，存在极其细微的……‘涟漪’。就像最坚固的合金，也存在晶体结构的缺陷。”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而且，这些‘涟漪’的频率……与莱桑德博士数据中提到的，用于稳定‘初始之心’的某个共振频率……非常接近。”
林曦立刻拿出数据板，快速调出对应的文件，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没错！是这个频率！陈默，你能感知到屏障的弱点？”
“不是弱点，是……‘后门’。”陈默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一个可能只对特定能量特征开放的后门。莱桑德博士作为高级研究人员，他很可能知道，并且预设了这条只有他和他的‘钥匙’才能通过的路径！”
他举起手中的权限金属牌，又指了指容器中的“初始之心”。
“我们需要同时使用这两者。用权限金属牌发出认证信号，同时用‘初始之心’发出那个特定的共振频率，或许……就能在屏障上打开一个临时的通道！”
计划听起来依旧匪夷所思，但这是目前唯一一个结合了所有线索、具备理论上可行性的方案。
“风险呢？”鸦永远是团队里最冷静的那个。
“风险就是，”陈默深吸一口气，“我们可能会惊动‘影子’，可能会因为权限不全或‘初始之心’状态太差而失败，也可能……成功进去后，面对的是比外面更可怕的景象。”
裂谷内再次陷入沉默。这是一个用所有筹码进行的豪赌。
“干了！”猴子突然咬着牙说道，脸上带着豁出去的狠劲，“黑牙不能白死！咱们走到这一步，不就是为了找个答案吗？缩在这里也是等死！”
锈钉看着这群疯狂的人，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下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曦看向陈默，眼神坚定：“我同意。这是唯一能同时保住两种可能性的方法。我会尽全力维持‘初始之心’的活性，配合你。”
鸦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好。”陈默不再犹豫，“我们需要移动到屏障最近的位置。林曦，你负责引导‘初始之心’的能量，我会用灵能辅助你，并将权限信号同步。鸦，猴子，锈钉，你们负责警戒，一旦通道打开，立刻进入，不要犹豫！”
计划已定，行动开始。
众人小心翼翼地离开裂谷，再次回到峡谷边缘，选择了一处距离无形壁垒最近、又有岩石遮蔽的地点。
林曦将容器放在地上，双手按在容器壁的特定感应区，闭上眼睛，开始调动自身的精神力，尝试与其中那颗濒死的心脏建立连接，引导它发出那特定的共振频率。淡绿色的、充满生机的能量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渗入容器。
陈默站在她身旁，一手紧握权限金属牌，将残存的灵能注入其中，激发那微弱的认证信号；另一只手则按在林曦的肩膀上，将自己的灵能感知与她的引导力融合，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捕捉并放大着“初始之心”那即将熄灭的共鸣。
容器中，“初始之心”的搏动骤然加剧！暗红色的表面，那些细小的水晶菌伞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整个心脏仿佛回光返照般剧烈抽搐起来。
与此同时，陈默手中的权限金属牌裂纹处，也迸发出极其不稳定的、断断续续的微光。
两人的力量，共同指向那道无形的壁垒。
峡谷对面，那道一直匀速巡弋的冰冷“虚迹”，猛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感知到了这异常的、试图“叩门”的能量波动！
“它注意到了！”鸦低喝一声，复合弩瞬间举起，对准了那道停顿的“虚迹”。
“快！”猴子焦急地喊道。
陈默和林曦的额头上都布满了冷汗，他们在与时间赛跑，在与死亡竞速！
就在“初始之心”的搏动达到一个濒临破碎的顶点，权限金属牌的光芒也闪烁到极致时——
前方那无形的壁垒，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真的荡漾开了一圈清晰的、直径约两米的“涟漪”！涟漪中心的空间变得模糊、透明，隐约能看到其后截然不同的景象——不再是荒芜的峡谷，而是某种金属与奇异生物结构交织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通道！
通道打开了！
“走！”陈默嘶吼一声，一把抱起几乎耗尽力气的林曦，另一只手抓起那个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的容器，率先冲向那扇短暂开启的“门”！
鸦毫不犹豫地跟上。猴子拉着还在发愣的锈钉，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冲去。
就在陈默抱着林曦，半个身子没入那涟漪的瞬间，他猛地回头。
那道停顿的“虚迹”，动了！
它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次的速度，如同瞬移般，跨越了数百米的峡谷，带着绝对的死寂和否定，直扑而来！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剥离！
“快！”陈默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林曦和容器彻底推入通道，自己也奋力向内一跃！
鸦紧随其后，身影没入涟漪。
猴子和锈钉几乎是贴着那冰冷死寂的能量边缘，狼狈不堪地滚了进去！
就在锈钉的脚后跟离开外部空间的刹那——
那道“虚迹”狠狠地“撞”在了正在迅速闭合的涟漪之上！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但那圈涟漪如同被冻结般猛地一滞，闭合的速度骤然减慢，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纹路！
通道内部，刚刚落地的陈默等人，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抗拒他们的巨大压力！光芒明灭不定，脚下的“地面”在剧烈震颤！
“它……它在阻止通道关闭！”林曦惊恐地看着入口处那扭曲的、被强行延缓闭合的涟漪，以及涟漪外那道试图挤进来的、纯粹的“否定”！
“影子”，想要跟着他们进来！
一旦让它成功，他们在这未知的“苍穹之眼”内部，将面临内外夹击的绝境！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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