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
京海市旧厂街——
高家——
昏黄的灯光下,狭小的屋子弥漫着碘伏、红药膏、跌打药酒混合着刺鼻的味道。
高启兰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用沾着药水的棉签,擦拭着二哥高启盛脸上,那青紫交加的伤痕。
每碰一下,高启盛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身上的廉价衬衫被撕破了好几处,裸露的皮肤上,也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淤青和擦伤。
高启强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看着弟弟的惨状,心疼得无以复加。
却又在祁同伟冰冷的目光下,不敢多问一句。
高小琴和高小凤被高启兰早早哄进了里屋,但门缝里仍能透出她们惊恐不安的窥视。
祁同伟坐在那张唯一的旧木椅上,身姿笔挺,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没有看正在上药的高启盛,目光落在窗外旧厂街沉沉的夜色里。
只是手指自顾自,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每一下的敲击,都仿佛敲在高家兄妹的心上,带来无形的巨大压力。
屋里死寂得可怕,只有高启盛压抑的龇牙声和高启兰低低的抽泣。
终于,祁同伟缓缓转过头,目光扫向蜷缩在凳子上的高启盛。
“疼吗?”
声音很平静,看似毫无感情波动,但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
高启盛身体猛地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嘴里带着哭腔:“疼…”
“祁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在哪了?”
祁同伟继续追问,声音依旧平稳。
“我…我不该打人…不该那么冲动…”
高启盛哽咽道。
“还有呢?”
祁同伟的目光依旧平静的看着高启盛。
高启盛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祁同伟。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到底是什么!”
“你错就错在——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
“曹斌骂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
“就恨不得把他打死?”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真把他打死了,或者打残了,等待你的是什么?!”
“是监狱!”
“甚至可能——是枪子儿!”
“你爸妈去世的早!”
“你的小叔小婶,我的二位老师,高育良老师和吴惠芬老师,资助你学费!”
“你哥哥辛辛苦苦摆摊卖鱼,供你上学!”
“还有你自己心心念念想开的小灵通小店。”
“你亲妹妹小兰未来的前程!”
“还有小琴小凤那俩丫头的未来!”
“全都会被你这一时的‘痛快’——彻底毁掉!”
“面子?”
“没有实力做依靠!”
“面子有个屁用?”
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曾经,我出身偏远山村,家庭情况比你们只差不强。”
“长辈们都说,只有努力学习,我才能走出大山!”
“所以,当时我信奉——知识改变命运!”
“所以,我是拼了命的学习,记住,我是拼了命的学习!”
“才以汉东当年文科状元、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了汉东大学政法系!”
“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的老师,也就是你们的小叔——高育良教授!”
“我第一年就入了党,第二年就当上了政法系学生会主席!”
“第三年开始,一直到我研究生毕业,我连续蝉联四年汉东大学学生会主席!”
“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初恋,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恩师!”
“可是后来呢?”
“我的一位老师,一个让渣男抛弃的老女人,盯上了我!”
“因为我拒绝了她,她用家里的权势,把我发配到了最偏远的乡镇司法所。”
“我那时候,和你现在一般大,阿盛!”
“我在司法处熬不出头,为了爱人,为了自尊,为了面子,也为了——出人头地!”
“我申请加入了最危险的缉毒大队!”
“我屡立大功、屡破大案,却得不到提拔。”
“在汉东孤鹰岭,一次缉毒行动中,我甚至身中三枪,差点丢了命!”
“结果呢?”
“我成为了缉毒英雄,却改变不了自己的现状。”
“顶头上司和他的那位千金大小姐,继续处处打压,比我就范。”
“我曾经想过,我要跪下。”
“但最后,我没跪!”
“后来,我遇到贵人相助,离开那里。”
“再后来,我就出现在了——你们的面前!”
“你们只看到我是高高在上、光鲜亮丽,有着很大权力,无人敢轻易招惹的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
“却不知道,在这之前!”
“我经历过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当你没匹配的实力的时候!”
“所谓‘面子’二字,就是最不值钱、最害人的东西!”
“是毒药!更是枷锁!”
“还是能要你和你全家命的催命符!”
他站起身,走到高启盛面前,高大的身影将灯光完全遮挡。
投下巨大的阴影中,笼罩着瑟瑟发抖的高启盛。
“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底下,很难受,我知道!”
祁同伟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
“但真正的狠人,不是把獠牙露给眼前吠叫的狗!”
“是把这份屈辱、这份恨意,像毒蛇一样,死死地吞进肚子里!”
“让它变成你的骨头!”
“你的血肉!”
“你努力往上爬的——每一份力气!”
“等你真正站在足够高的地方。”
“高到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只能仰视你,连你脚底的灰土和泥巴,都舔不到的时候!”
祁同伟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直刺高启盛惊恐的眼底。
“那才是,你讨回‘面子’的时候!”
“那才叫——真正的‘痛快’!”
“而在那之前,所有的冲动和所谓的‘快意恩仇’,都是愚蠢!”
“都是自取灭亡!”
“你记住了吗?!”
高启盛浑身剧震,巨大的恐惧、后怕,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醍醐灌顶般的震撼席卷了他!
祁同伟不是在教他忍气吞声。
而是在教他一种更冷酷、更有效、也更危险的生存法则!
一种属于强者的、隐忍待发的狠厉!
“记…记住了!”
“祁大哥!”
“我记住了!
”高启盛用力点头,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药水滚落。
同时,眼神中除了恐惧之外,第一次燃起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对祁同伟所描述的那种“高度”的渴望和敬畏。
祁同伟直起身,目光扫过一旁同样被震撼到失语的高启强和高启兰。
语气稍缓,却依旧沉重。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曹斌那边,医院会治他的伤。”
“他酒醒后未必记得清细节,就算记得,在那种情况下说的话…”
“加上你现在这一身伤,他也不敢再闹。”
“但你们给我记住——”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压向高家三兄妹。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再让我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所谓的‘面子’、‘意气’。”
“做出这种不计后果、自毁长城的蠢事…”
祁同伟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量。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能给你们铺路,也能亲手把你们一家子给埋了。”
“埋得——整整齐齐!”
他没有再停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走向门口。
“祁大哥(同伟)!”
高启强和高启兰同时出声,声音哽咽,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祁同伟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管好自己,走正道。”
“店,好好开。”
“另外,阿盛!”
“这几天好好养伤,养好伤之后!”
“抽个时间,去我单位一趟,来了到我办公室找我!”
说吧,吱呀一声,家门被关上了。
祁同伟的身影消失在旧厂街深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只剩下刺鼻的药酒味、压抑的啜泣声。
以及高启盛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和眼中再也无法熄灭的、幽暗而炽烈的火焰。
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映照着高启盛青紫肿胀的脸庞。
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灯光下。
一边是旧厂街卑微的过去。
另一边,则是祁同伟亲手为他点燃的!
充满诱惑却也布满荆棘的、通往“高处”的险途。
这一刻,高启盛对祁同伟的敬畏更胜。
但他自己那个名为‘野心’,同样已深植于心——生根发芽!
以前他穷,他觉得只要赚到钱,赚到好多好多钱,就没人敢看不起自己。
但此时此刻…尤其是这段时间他跟着高启强和祁同伟经历过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后,他的想法——变了!
小灵通店,该开还是要开的!
但如果只是赚钱…那是远远不够的!
祁大哥提到的…
自己最近见到的…
不正是——权力吗?!
……
还卖什么小灵通?!
劳资要考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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