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那边自有吴文去折腾,赵雄显然更相信面对面问询带来的直觉与压力。他并未在正厅久留,而是让管家将问话地点挪至西厢一间僻静的花厅。这里离案发的院落稍远,既能避开那令人不适的死亡气息,又仍在苏府之内,足以让被问话者心存忌惮。
花厅陈设清雅,但此刻空气却绷得紧紧的。赵雄居主位,林小乙依旧被示意站在靠门的位置,既能听清问话,观察众人神色,又像个不起眼的背景。高逸乐得如此,这位置最适合他这“小透明”暗中观察。
首先被带来的是发现尸身的贴身丫鬟,名唤春晓。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眼睛哭得肿如桃核,身子抖得如秋风落叶。
“奴婢……奴婢早上如常去打水给姨娘梳洗……”春晓抽噎着,话都说不连贯,“敲、敲门没人应……以为姨娘贪睡,推开一点缝……就、就看见……”她猛地捂住嘴,又是一阵恐惧的呜咽。
赵雄耐心等她稍平复,才问:“昨日你家姨娘与夫人争执后,回房后状态如何?可曾说了什么?”
春晓努力回想,断断续续道:“姨娘回来后就一直哭……很伤心的样子……说、说‘这地方容不下我了’……‘还不如死了干净’……”
这话听起来,十足十像是自尽的征兆。
姚氏在一旁立刻插嘴,像是抓住了证据:“赵捕头您听!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可不就是自尽!”
赵雄抬手止住她,目光仍盯着春晓:“除此之外呢?她可还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收了什么东西?”
春晓茫然摇头:“没、没见人……姨娘哭了很久,后来就让奴婢去小厨房要一碗安神汤……奴婢去了有一阵子……回来时姨娘似是睡下了……奴婢就没再打扰……”
“安神汤?”赵雄捕捉到这个细节,“从何处端来?谁经的手?”
“是、是小厨房的张嬷嬷熬的,奴婢直接端回来的。”
“她喝了吗?”
“奴婢……奴婢不知,端来时姨娘已歇下,就放在外间桌上了。早上奴婢进去时,碗……好像是空的。”
问不出更多,赵雄让春晓退下,吩咐人去寻那张嬷嬷并查验药渣。
接着进来的是两个粗使丫鬟和一位负责洒扫院落的婆子。她们离核心较远,问及“沅”字皆是一脸茫然,只道柳姨娘性子还算温和,不常出院落,近日也无甚异常访客。问及昨日姚氏与柳氏争执,都吓得噤若寒蝉,只含糊说听见夫人声音很大,似乎在骂柳姨娘“偷藏了东西”、“不守规矩”,具体为何却说不清。
然后是被传唤的几位护院家丁。他们更是一问三不知,只保证近日绝无外人闯入,夜间巡逻也未闻异常。
每个人似乎都能说上一点,但每一点都模棱两可,指向“自尽”似乎合理,却又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问话如同陷入泥沼,推进艰难。
林小乙垂着头,耳朵却将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停顿都收入耳中。高逸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不协调感:所有人的说辞,似乎都过于“干净”和“一致”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梳理过,尤其是关于“无外人”、“无异常”这部分。
轮到一个负责给各院送东西的小厮时,赵雄再次问起“沅”字和相关人等。
那小厮缩着脖子,也是摇头:“回禀捕头老爷,小的没听过……”
就在这时,站在门边的林小乙似乎站得久了,腿有些麻,下意识地轻轻跺了跺脚,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下身旁的多宝格,格子上一个不甚起眼的青瓷瓶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咯”声。
这动静很小,却让那本就紧张的小厮吓得一哆嗦,话头下意识地拐了个弯:“…………就、就是……”
他猛地顿住,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
赵雄何等人物,立刻鹰眸锐盯:“就是什么?”
小厮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没、没什么……小的胡说八道……”
“说!”赵雄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了,磕磕巴巴道:“……小的……小的前几日……好像……好像听门房老刘嘟囔过一嘴……说……说前几天傍晚,有个生人……在侧门那边晃悠……好像……好像在打听……打听柳姨娘以前在扬州的事……老刘把他轰走了……也没当个事儿……那人……那人好像提了句……说是……是‘沅’什么故旧……”
“沅”字!终于再次出现了!虽然是以这种模糊的方式!
姚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苏万三捻佛珠的手也停了下来,面色沉凝。
“老刘人呢?!”赵雄立刻追问。
“今、今日告假了……说是老家捎信来,有点急事……”管家连忙回道,额角渗出细汗。
告假了?偏偏是今天?
赵雄眼神冰冷,知道这条线恐怕一时难续。他让几乎瘫软的小厮下去,目光重新落回姚氏和苏万三身上。
“苏老爷,苏夫人。”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贵府的下人,嘴巴似乎都严实得很啊。”
苏万三勉强笑了笑:“下人愚钝,惧见官威,让赵捕头见笑了。”
姚氏却像是被点燃了,猛地站起,指着门外,声音尖利:“赵捕头!您也听到了!分明是那贱人在扬州就不干净!不知惹了什么风流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逼死了她!与我苏家何干?与我更无干系!您该去查那姓‘沅’的奸夫才是!”
她急于将祸水引向外部,引向“情杀”,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花厅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姚氏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林小乙依旧低着头,仿佛被这场面吓呆了。
高逸的内心却飞速运转:打听扬州往事的神秘人、恰好告假的门房、急于定性格的姚氏、残留的异色丝线、被迫绣下的帕子……碎片开始聚集,虽未拼出全貌,却已隐隐指向一个精心编织的、内外勾结的阴谋。
这深宅大院,人人似乎都藏着半截话,人人都有所图谋。
真相,被层层包裹在这些语焉不详的沉默与急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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