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门外,围观的百姓已被衙役驱散,只留下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和门前石狮,沉默地见证着这场深宅惊变的落幕。
张圭被铁链锁拿,押往大牢,等待他的将是律法的严惩。姚氏虽未被当场上枷,亦被严密看管于府中静室,苏万三面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对着赵雄连连拱手,言语间已带了颤音:“全凭赵捕头……依法处置……老夫……老夫家门不幸……”
昔日富丽堂皇、笑语喧阗的府邸,此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片死寂和挥之不散的阴霾。
赵雄带着一众捕快,押着案犯,带着证物,返回县衙。阳光刺眼,照在平安县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却驱不散队伍中那沉甸甸的气氛。
吴文小心地捧着那些证物——包裹着金蚕蛊粉的白绸、那方致命的绣帕、笔迹练习的废稿,神情依旧残留着破获奇案的兴奋与面对邪术的余悸。他时不时看向身旁耷拉着脑袋、仿佛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林小乙,眼神复杂难言。
郑龙、王老五等老捕快则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案情的曲折离奇,唾骂姚氏毒妇、张圭帮凶,言语间也不乏对林小乙那邪门“运气”的啧啧称奇。
“嘿,你们说小乙子这小子,是不是真有点啥说法?”
“傻人有傻福呗!每次都能撞上最关键的点上!”
“我看没准是林老爹在天之灵保佑着呢……”
“嘘……头儿看着呢……”
赵雄走在最前,腰背挺直,步伐沉稳,一如往常。但他的眉心却微微蹙着,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两旁熟悉的店铺招牌,却又似乎没有聚焦。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日堂上的一幕幕,尤其是林小乙那几句石破天惊的“无心之语”。
点破骨伤、发现卷宗、问出线索、找出关键物证……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呢?
尤其是这次!从“无意”撞开暗格,到“好奇”点评绣工,再到“慌乱”发现练习字迹,最后那句直指核心、撕破所有伪装的“像被绳子勒住脖子”……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案件最关键的节点上!每一次,都看似笨拙懵懂,结果却都推动案情翻天覆地!
这真的是一个胆小自卑、只有点小聪明的十六岁少年能做到的?
福将?
赵雄在心中冷笑。这世上哪有如此精准的“福气”?!
回到衙门口,李县令早已得到消息,等在那里。听闻案件已破,凶手伏法,且并非简单的自杀或情杀,竟涉及深宅阴毒算计和邪术,李县令也是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旋即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案子破了就好,还是如此离奇曲折的大案,足以在他的考绩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满面春风地嘉奖了赵雄一番,至于其他细节、过程、何人出了何力,他并不关心,勉励几句后便急匆匆回去琢磨如何撰写呈报州府的文书了。
众捕快散去休息,议论着今晚去哪喝两杯压惊。吴文小心翼翼地去存放证物。
赵雄却叫住了正准备溜回角落的林小乙。
“林小乙。”
“头、头儿……”林小乙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怯懦和不安,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赵雄。
赵雄盯着他,目光如实质般在他脸上逡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此次破案,你……又立下大功了。”
“啊?功?”林小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头儿,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尽闯祸了……差点坏了您的大事……我、我……”
他语无伦次,脸上写满了“担不起”三个字。
“哦?是吗?”赵雄向前逼近一步,身影几乎将林小乙完全笼罩,“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偏偏每次都‘碰’得那么巧?嗯?那暗格机关精巧,你怎么一按就开了?那绣帕字迹瑕疵,连吴文都一时未察,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账房废纸堆如山,你怎么就精准翻出了练习‘沅’字的那张?还有最后……”
赵雄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那鸳鸯象征,世人皆见缠绵,你怎么就独独看出了‘勒颈’的意味?”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向林小乙。
林小乙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头儿,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看着觉得奇怪……就、就顺嘴说出来了……我娘以前绣花……字就是绣得直直的……那鸳鸯看着是好看,就是缠得叫人心里发慌……我、我瞎说的……”
他又搬出了他已故的母亲,眼神惶恐无助,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看不出丝毫破绽。
高逸在林小乙的躯壳里,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赵雄的怀疑已经毫不掩饰,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他必须守住这“无知福将”的人设,不能有丝毫松懈。
赵雄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眼中看穿灵魂。良久,他眼中的锐利稍稍收敛,化作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他忽然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小乙的肩膀。力道不轻,拍得林小乙一个趔趄。
“或许吧。”赵雄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或许……你真是你爹在天之灵保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他收回手,转身欲走,却又停住,半侧过头,留下一句:
“从明日起,你跟在我身边。杂活不必干了,多看,多听。”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林小乙呆立在原地,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吓和这突如其来的“提拔”中回过神来,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
周围的捕快们投来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
高逸的内心,缓缓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悬得更高。
危机暂解,但赵雄的怀疑并未消除,反而更深了。将他带在身边,名为培养,实为更近距离的观察和试探。
前路,看似开阔,实则步步惊心。
“福将”之名,终非长久之计。藏拙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县衙冰冷的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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