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初战告捷，火器扬威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蓟州城内外却无人安眠。火把将城墙上下照得亮如白昼，士兵们枕戈待旦，军官们来回巡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汗水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沉默。孙元化彻夜未眠，再次检查了重点炮位的射角和弹药储备后，登上城楼最高处，极目远眺那片正被晨曦缓缓撕开帷幕的原野。
他的心脏，如同上紧的发条，随着天光的逐渐明亮而越跳越快。他知道，考验的时刻即将来临。
“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如同地狱传来的呜咽，骤然从东北方向的地平线下滚涌而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来了！
城头上所有将士的心脏都猛地一缩。紧接着，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初只是细微的震动，很快便汇聚成令人心悸的轰鸣，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敌人的铁蹄下颤抖。
晨雾与尘土混合的朦胧中，一条黑线首先浮现，随即迅速变宽、拉长，最终化作一片汹涌而来的潮水！无数后金骑兵，策马奔腾，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蓟州城猛扑过来。他们身上的皮甲、手中的弯刀、狰狞的面容，在初升朝阳的照射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马蹄践踏起漫天尘土，几乎要遮蔽半个天空，那声势，足以让任何未经战阵的新兵肝胆俱裂！
“鞑子！是建虏的大股马队！”城头了望哨声嘶力竭地呐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蓟州城头，一时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粗重的喘息。不少原守军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老旧的火铳或长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就连巡抚王元雅和总督吴阿衡，也忍不住后退半步，呼吸急促。
然而，与他们的恐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部署在城墙各关键节点的新军士兵。他们同样紧张，额头冒汗，但更多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亢奋。他们死死盯着前方如同洪水般涌来的敌骑，手指搭在燧发机的保险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等待着那个唯一的命令。炮位上的炮手们，则根据早已标定好的诸元，进行着最后细微的调整，眼神紧盯着军官手中即将挥下的令旗。
孙元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透过千里镜，仔细观察着敌军的阵势。来的并非皇太极的全部主力，看旗号应是其前锋，由猛将莽古尔泰率领，兵力约在万人左右，皆是精锐骑兵。他们的战术意图很明显：凭借骑兵的高速机动，直接冲至城下，用弓箭压制城头，试探明军防守的力度和决心，甚至寻找破绽试图一鼓而下。
“传令！各炮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放近了打！火铳手同样如此，听号令齐射！”孙元化的声音通过传令兵，清晰而冷静地送达各处。他深知新式火器的优劣势，射程和威力是优势，但装填速度是短板，必须追求最大的首次杀伤效果。
莽古尔泰一马当先，看着远处那看似“惊慌失措”的蓟州城墙，脸上露出残忍而轻蔑的笑容。在他看来，明军无非还是老样子，龟缩城中，依仗着城墙苟延残喘。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勇士们！冲上去！让南蛮子尝尝我们大金箭雨的厉害！先登城者，重赏！”
“杀！！！”身后的后金骑兵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速度再次提升，如同滚滚铁流，冲向城墙。他们甚至已经习惯性地开始从马背上摘下骑弓，准备进入射程后便进行漫射覆盖。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
这个距离，早已超出了传统明军火铳和大部分火炮的有效射程。城头上的原明军守军更加紧张，几乎要忍不住胡乱开枪放炮。
孙元化依旧沉默，目光冰冷如铁，计算着最佳杀伤范围。他身边的一个讲武堂出身的年轻军官，甚至下意识地低声念叨着抛物线公式和风速补偿。
五百步！已然进入新式火炮的最佳霰弹射程！
“东南角台，一号至四号红夷炮，目标敌军前锋密集处，霰弹一轮齐射！”孙元化终于猛地挥下手！
令旗狠狠劈下！
早已等待多时的炮手猛地拉动了火绳。
轰！轰！轰！轰！
四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响，仿佛晴天霹雳！巨大的后坐力让沉重的炮身猛地向后一坐，炽热的火焰和浓密的硝烟从炮口喷涌而出！
正在冲锋的后金骑兵只觉得耳眦欲裂，还没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就见到前方空中突然爆开一大片死亡的乌云！数以千计的铁珠、碎铁块构成的致命金属风暴，以无可阻挡之势，劈头盖脸地砸入了正在狂奔的骑兵阵列之中！
刹那间，人仰马翻！
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横扫而过！战马凄厉的悲鸣与人类临死前的惨嚎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高速飞行的霰弹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皮甲，洞穿了肉体，打得人和马千疮百孔，鲜血如同泼洒般染红了枯黄的土地。原本整齐凶猛的冲锋阵型，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混乱，至少上百名精锐骑兵在这第一轮炮击中非死即伤！
莽古尔泰因为位置稍靠后，侥幸躲过一劫，但也被飞溅的碎肉和血点溅了一身，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炮？！明狗的火炮何时能打这么远？！这么狠？！”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明军的打击接踵而至！
“佛郎机速射炮，自由射击！打乱敌军后续阵列！”孙元化的命令再次下达。
部署在各城墙突出部的佛郎机炮开始了它们的死亡奏鸣曲！这种经过改良、采用子铳预装填的速射炮，射速远超传统火炮！咚咚咚的发射声连绵不绝，虽然单发威力不如重炮，但精准而密集的炮弹（实心弹和霰弹交替使用）不断落入试图重新整队的后金骑兵人群中，每一次爆炸和撞击都带来新的伤亡和混乱。
后金骑兵引以为傲的冲锋势头被这远超预料的三板斧彻底打懵、打残、打停了！他们被迫在离城墙四百步到五百步的距离上徘徊、混乱，根本无法有效接近，更别提施展骑射了。
“火铳手！”孙元化看准时机，发出了第三道命令，“第一列！瞄准那些进入三百步内的散骑！自由射击！”
早已憋足了劲的新军燧发枪手们，立刻通过垛口寻找目标。他们采用的是经过无数次训练的三段击改良战术，但并非机械轮射，而是由基层士官指挥，进行有组织的精准自由射击。
砰！砰！砰！
清脆的燧发枪射击声不同于火炮的轰鸣，却更加密集，如同爆豆般响起。白色的硝烟不断从城头升起。
这个距离，对于精度更高、射程更远的燧发线膛枪而言，几乎是指哪打哪！那些试图迂回、或者侥幸冲过炮火封锁线的零散后金骑兵，顿时倒了血霉。不断有骑兵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声不吭地就从马背上栽落下去。甚至有技艺精湛的射手，专门瞄准那些挥舞战刀、看似头目的军官。
莽古尔泰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勇士，连敌人的边都没摸到，就像是被割草一样一片片倒下，心中的惊骇已然被无边的暴怒所取代！他自随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何曾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下马！步战！盾车！把盾车推上来！汉军旗的奴才们死哪里去了！给我压上去！”莽古尔泰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着。他无法接受这种单方面的屠戮，决心不惜代价也要靠近城墙。
一些后金步兵开始下马，在少量匆忙推上来的简陋盾车（主要是厚木板）的掩护下，试图再次发起冲击。同时，他们的弓箭手也开始在极限距离上向城头抛射箭矢。
零星箭矢哆哆地钉在城垛或牌楼上，的确造成了一点骚扰和极小的伤亡。
但孙元化等的就是这个！
“所有火铳手！听令！”新军的基层军官们大吼起来。
“第一排！放！”
砰！一片密集的齐射！铅弹如同冰雹般砸向那些推着盾车的后金步兵，虽然盾车能挡住一部分，但巨大的动能和跳弹依旧造成了杀伤，更重要的是彻底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
“第二排！上前！放！”
第一排射击后立刻后退装填，第二排迅速补位，又是一轮齐射！火力几乎毫无间断！
“第三排！放！”
绵密而整齐的火铳齐射声，仿佛死亡的节拍器，精准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新军士兵们机械地执行着训练了成千上万遍的装填-瞄准-射击流程，最初的紧张早已被一种冰冷的杀戮效率所取代。硝烟呛得人咳嗽，火铳的枪管烫得灼手，但没有人停下。
莽古尔泰徒劳地挥舞着战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冲破这由火炮和火铳构成的死亡地带。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他麾下的勇士再勇猛，也无法用血肉之躯去对抗不断喷吐火焰和钢铁的城墙。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支明军了。这不是宁远，也不是锦州，这是一种全新的，更加冷酷、更加高效、更加致命的战争方式！
“撤！先撤下去！”莽古尔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如刀绞，充满了屈辱和不甘。继续冲下去，除了把他这支精锐前锋全部葬送在这里，毫无意义。
苍凉的退兵号角声响起，残余的后金骑兵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调转马头，扔下满地的人和马的尸体、哀嚎的伤员以及损坏的盾车，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
当最后一个后金骑兵消失在视野尽头时，蓟州城头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万胜！大明万胜！”
“新军威武！火器威武！”
原守军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从未打过如此痛快、如此一边倒的仗！他们看着身边那些沉默地开始清理枪管、检查火炮的新军同胞，眼中充满了敬佩和狂热。
孙元化缓缓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手心全是冷汗。他倚着垛口，望着城外那片狼藉的战场，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首战，告捷。
新式火器与近代战术的初啼，便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这场胜利的意义，远不止于击退一次试探性进攻，它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笼罩在明军心头多年的“女真满万不可敌”的恐惧魔咒！
消息通过早已准备好的快马，向着京师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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