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那半卷焦黑的古籍，凌绝没有立刻前往黑佛所在的云端。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微末道行，莫说接近那等存在，便是突破伐佛联盟与幽冥魔物的双重封锁都难如登天。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需要彻底明晰前路。
他在废墟附近寻了一处隐秘山洞，布下简易禁制，开始闭关。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修炼《寂灭剑心》的运转法门，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结合古籍上那惊世骇俗的只言片语，去感悟、去触碰那名为“寂灭”的真意。
山洞幽暗，寂静无声。凌绝五心朝天，体内那微弱如丝的寂灭剑意缓缓流转。不同于寻常灵气带来的生机勃勃之感，这股意境内敛、深沉，仿佛在模拟万物终结、归于虚无的过程。起初，这种感觉令人不适，甚至心生恐惧，那是生命对于“消亡”本能的抗拒。
但渐渐地，当凌绝放下抵抗，尝试去“理解”这种寂灭时，他的感知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不再觉得这是单纯的死寂，反而从中感受到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一种“因果了结”后的透彻，一种将万千繁华、无尽喧嚣最终归于平静的宏大力量。
“寂灭非终，轮回之始；剑心非杀，承载之意。”
那十六字总纲在他心间反复回响。他仿佛看到一片绚烂的花海，经历极盛之后，凋零、枯萎，化为泥土。这并非终结，而是养分，是为了下一次新生所必需的沉寂与积累。寂灭，是轮回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承载过往、孕育未来的基石。
就在他对“寂灭”的领悟更深一层时，他下意识地，将神识沿着那玄妙的感应，遥遥投向极北天际，那尊黑佛所在的方向。
过去，他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威压和令人窒息的沉重。但此刻，透过《寂灭剑心》这道独特的“滤镜”，他“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那确实是无与伦比的沉重，却并非毁灭性的狂暴。那是一种……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罪业与污秽，将无边苦海纳入一己之身的、难以想象的沉重！漆黑的佛身，在他“眼中”不再是不祥，而是至暗的业力被牢牢禁锢、不断被内部某种力量净化的表象。那静默的姿态，不是冷漠，而是将所有挣扎与痛苦内化于己、不与外言的极致隐忍。
一种浩瀚、悲悯、却充满牺牲意味的寂灭气息，如同无声的潮水般跨越空间，隐隐传来。那气息与他体内的寂灭剑意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仿佛游子听到了故乡的呼唤。
“噗——”
凌绝猛地睁开眼睛，一口浊气吐出，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澈光芒。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感应，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古籍记载的“纳万恶于己身”，黑佛的漆黑法相，幽冥魔物视其为“圣器”的狂热，伐佛联盟认定的“魔”……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真相，就是他所推测的那样！
那云端的黑佛，就是古籍中记载的寂灭古佛！他并非灭世的魔头，而是救世的牺牲者！他以自身金身为牢笼，将上一次魔劫的源头——那可能是不死不灭的“魔源”——彻底封印在了自己体内！金色的佛身因承载了世间至恶的业力而被染黑，他从光明的象征，化身为行走的、沉默的“终极封印”！
他手托的金莲，是净化之光的源泉，不断消磨着体内的魔源。他结出的无畏印，是对众生的慈悲，更是镇压体内魔魔的坚定姿态。他静坐云端，不是在冷漠俯视，而是在进行一场外人无法想象的、旷日持久的内部战争！
而伐佛联盟，他们所要摧毁的，正是这尊以自身永世煎熬为代价，守护了这个世界不知多少岁月的真正守护神！
想通了这一切，凌绝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及骨髓的悲凉与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青云宗的仇，整个世界的误解，都指向了一个悲剧性的真相。
他站起身，走出山洞，再次望向北方。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有丝毫迷茫与困惑，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必须去往那里。不是去讨伐，而是去见证，去理解，或许……去分担。
《寂灭剑心》的传承，师尊以死传递的线索，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准备。他走的，注定是一条逆流而上、与世为敌的孤绝之路。
但，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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