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暗里着迷》番外篇(三)
第43章:灯火阑珊处(番外篇终章完结)
距离那场摧毁了山中研究所、也几乎摧毁了她固有认知的爆炸,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市刑警队重新装修过的开放式办公室里,温暖而明亮。萧悦知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指尖快速敲击着键盘,撰写着一起新型金融诈骗案的结案报告。她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平静而专注,只有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年了。表面的伤痕早已愈合,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正轨。她因在那起震动全市的连环杀人案以及后续捣毁非法研究组织的行动中的关键作用,受到了嘉奖,恢复了警职,甚至职位还有所提升。同事们对她敬佩有加,新来的年轻警员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崇拜。
一切都很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场爆炸的轰鸣,仿佛还在耳畔隐隐回响;“父亲”那透过全息投影传来的、充满诱惑与压迫的声音,偶尔还会在深夜的梦境中扭曲变形;童年玩伴临死前那双混杂着执念、疯狂与一丝解脱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更多的时候,是叶枫临最后将她推出危险范围时,那双总是蕴藏着迷雾的眼眸里,瞬间清晰流露出的、不容错辨的担忧与决绝。
然后,他便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后续。只在医院醒来时,护士交给她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纸条,上面是那熟悉而略显潦草的字迹:“当你需要,我仍在暗处。”
一年来,她试图寻找过他。动用了她能调用的、不违反纪律的所有资源,查过交通记录、监控录像、甚至一些灰色的信息渠道。但叶枫临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仿佛从未真正存在于这个阳光下的世界,只是她紧绷神经时产生的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
然而,手臂上在爆炸中留下的浅浅疤痕,以及内心深处某个被悄然触动、似乎确实变得有些不同的感知角落,又在无声地证明着一切的真实性。
“萧姐,报告写完了吗?头儿催了。”新来的实习生小陈探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队里的人都隐约知道这位精英女警官经历过什么,对她总带着几分额外的尊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马上就好。”萧悦知回过神,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模样,加快了指下的速度。
结案报告提交,处理完一些日常事务,下班时间已到。拒绝了同事一起去新开酒吧坐坐的邀请,萧悦知独自一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秋风吹过,带下几片梧桐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她裹紧了风衣,漫无目的地走着。这种过于正常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有时会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疏离感。仿佛她的一部分,还停留在那个阴暗、潮湿、充满谜题与危险的地下迷宫,或是那个科技与疯狂交织的最终研究所。
她拐进一条熟悉的、相对安静的街道,目的地却并非回家的方向。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那家曾与叶枫临数次“偶遇”或约见信息的偏僻咖啡馆。
咖啡馆还开着,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内透出,与记忆中并无二致。她推门进去,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的装潢似乎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但整体氛围依旧——安静,带着点旧书的墨香和咖啡的醇厚。
她习惯性地走向那个靠窗的、最角落的位置。曾经,叶枫临总是喜欢坐在那里,背靠着墙,能清晰地看到整个咖啡馆的入口和大部分空间。
此刻,那个位置空着。
心里某个角落,一丝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悄然落空。她自嘲地笑了笑,走到旁边另一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清晰的刺痛感,却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她拿出手机,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目光却没有焦点。这一年,她试图回归“正常”,努力扮演好刑警萧悦知的角色,破案、加班、生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对真相的偏执,对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的警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经历了“知我”计划的一切而变得更加敏锐,甚至……带上了一点叶枫临式的、对人性幽微处的洞察。
她有时会想,这算不算是“父亲”所说的“潜能”的一部分?还是仅仅是她个人经历的必然结果?她选择了拒绝被定义的命运,但命运留下的刻痕,却无法轻易抹去。
“小姐,您的笔记本。”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悦知抬头,看到一位侍应生拿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站在她桌前。
“这不是我的。”她有些疑惑。
侍应生解释道:“是之前一位客人遗落在这里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当时就坐在您现在这个位置旁边……嗯,就是那个角落的位置。”他指了指叶枫临常坐的那个座位。“我们一直保管着,希望失主会回来找,但一直没有。看您好像是熟客,还以为……”
萧悦知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接过笔记本。皮质封面有些磨损,没有任何标识,触手是一种温润而陈旧的感觉。
“谢谢,我看看。”她保持着镇定,对侍应生点了点头。
侍应生离开后,萧悦知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本的封面。一种强烈的直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窜过她的脊髓。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遗失物。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空白的扉页上,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力透纸背的字:
“给唯一能读懂它的人。”
没有署名,但那笔迹,她认得。
是叶枫临。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环顾四周,咖啡馆里一切如常,没有人特别注意她。她合上笔记本,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结账,拿起笔记本,快步离开了咖啡馆。
回到公寓,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将自己隔绝在独处的安全空间里,萧悦知才再次拿出了那个笔记本。
她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聚焦在深色的封面上。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二页。
里面不再是打印的档案或冷冰冰的报告,而是叶枫临亲笔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些页面还附着潦草的手绘地图、结构图,或者剪报、照片的复印件。时间跨度极大,笔迹也随着书写时的情境而变化,有时沉稳工整,有时急促潦草,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或焦灼。
这不是日记,更像是一份私人性质的调查记录、思绪碎片,以及……留给她的解释。
她从头开始,一页一页,贪婪地阅读下去。
“……第一次在研究所的观察镜后看到那个小女孩,她正在接受抗干扰测试。那么小的年纪,眼神里却有一种惊人的韧性,像野火都烧不尽的草。‘父亲’称她为‘完美的基底’。我感到恐惧,也为她感到悲哀……”——日期标注,大约是十多年前。
“……大火。混乱。我趁乱带走了部分核心数据,还有她儿时的几张照片。‘父亲’的投影在火焰中冷笑,他说:‘叶枫临,你逃不掉,她也一样。种子已经种下,终会萌芽。’我知道,我必须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拥有与他抗衡的力量,才能……保护她。”
“……辗转多年,利用‘父亲’教导的一切,在灰色地带构筑了自己的信息网络。我监视着所有可能与‘知我’计划残余势力有关的动向。他们像蟑螂一样,在黑暗的角落里繁殖。我知道,他们终会找上她,那个‘完美的作品’。”
“……她成了警察。很好,这符合她的性格。追寻真相,扞卫秩序。但这也让她更直接地暴露在危险之下。那些仪式杀人的案件出现,我知道,序幕拉开了。我必须介入,用我的方式。”
“……再次见到她,在咖啡馆。她比照片上更敏锐,也更警惕。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我将线索给她,看着她一步步接近真相,既欣慰又担忧。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父亲’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发现了那张合影。不得不承认一部分真相。看到她因记忆混乱而痛苦的样子,几乎想要放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但不行,‘父亲’不会放过我们。唯有彻底摧毁他,才能换来真正的自由。”
“……老宅。她找到了母亲的日记。那些被掩盖的残酷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她的痛苦让我心如刀绞,但这是她必须经历的蜕变。唯有打破旧的认知,才能重建真正的自我。”
“……最终对决。看到她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面对‘父亲’的诱惑与胁迫。我知道,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站在她这边。即使她选择拥抱那份‘潜能’,我也……会试着去理解。幸好,她还是她。那个我记忆中,从未真正被驯服的小女孩。”
“……爆炸是结束,也是开始。‘父亲’的实体或许在那场爆炸中湮灭,也可能没有。他的思想,他的网络,绝不可能被完全清除。我必须离开,在暗处继续清扫残余,构筑防线。留在她身边,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和关注。‘暗处’,才是我能保护她的最佳位置。”
……
笔记本的内容在这里中断了。后面还有几十页的空白。
萧悦知合上笔记本,久久无法平静。台灯的光晕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
原来,他并非如她有时会怀疑的那样,只是一个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目的的、高深莫测的棋手。他的接近,他的引导,他的保护,甚至他最后的离开,都贯穿着一条清晰而沉重的线——源于童年那场共同灾难后,一份深埋心底的、复杂的责任与……情感。
他独自背负着秘密和罪孽,在黑暗中行走多年,只为在她成年后、危机降临时,能有力量为她撑起一片缓冲之地。他看着她,从遥远的过去,一直到纷乱的现在。
“当你需要,我仍在暗处。”
这句话,不再仅仅是一个飘渺的承诺,而是他用整个前半生和未知的后半生,在践行的誓言。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巨大、沉重而绵长的情感击中的震动。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却不知有一个人,早已在命运的棋盘上,为她抵挡了来自阴影深处的无数明枪暗箭。
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拿起笔,在叶枫临最后一段记录后面的空白页上,用力地写下一行字:
“暗处的守护者,我已足够强大,或许能成为你的灯火。”
她不知道他何时会看到,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看到。但这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的心,也确认了那份跨越了漫长时光、穿梭于明暗之间的羁绊。
她将笔记本小心地收藏起来,如同收藏起一个秘密,一份力量。
生活继续。萧悦知依然是那个敏锐果决的刑警队长,破获一起又一起案件。但她身上某些尖锐的东西,似乎悄然变得柔和了一些,那是一种经历过极致黑暗、消化了巨大悲伤、理解了复杂深情后的沉淀。
三个月后的一个冬夜,萧悦知参与跨省追捕一个流窜作案团伙的行动。行动结束时,已是凌晨。她与当地同事告别,独自一人走在回临时住宿点的路上。这是一个老旧的城区,路灯昏暗,小巷纵横。
在一个岔路口,她凭借多年训练出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是同事,也不像是普通的夜归人。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路线,拐进了一条更僻静、但通往开阔地带的小巷。她的手悄悄按在了腰后的配枪上。
走到小巷中段,她猛地转身,拔枪,低喝:“谁?!”
巷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微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看不清脸,但那个姿态,那种气息……
萧悦知的心脏骤然收紧,持枪的手微微颤抖,却没有放下。
那人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依旧深邃、带着一丝疲惫却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眸。
是叶枫临。
他比一年前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些风霜之色,但眼神依旧锐利,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警觉性更高了,萧警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调侃,穿越清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看来这一年,没有偷懒。”
萧悦知缓缓放下了枪,却没有收起,只是垂在身侧。她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你迟到了。”
叶枫临走近几步,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他眼中细碎的光芒,以及他风衣领口沾染的、似乎来自远方的尘埃。
“处理一些尾巴,花了点时间。”他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是否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她。“正好路过,感觉到你可能需要……嗯,至少需要个解释?”他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试探。
萧悦知看着他,看着他故作轻松背后难以掩饰的紧张,看着他风尘仆仆却依旧为她而来的身影。心中最后的一丝怨怼和不确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没有回答关于解释的问题,而是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也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空气的味道。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晰而平静地说:“叶枫临,我不需要你永远躲在暗处。”
叶枫临微微一怔,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所取代。
萧悦知继续道:“我可以成为你的战友,你的后盾,甚至……你的光。就像你曾经,以及现在,依然在为我做的那样。”
寒风掠过小巷,吹动了她的发丝和他的衣角。世界一片寂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灯火阑珊、明暗交界的角落,无声地对望着。
许久,叶枫临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温柔的、真实的弧度。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轻轻拂去了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枯叶。
“好。”他应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蕴含着无比坚定的力量。“那……下次行动,算我一个?当然,以线人的身份。”
萧悦知也笑了,那是卸下所有重担、找到真正归宿后的释然与明亮。她将枪插回枪套,双手插进风衣口袋。
“看你表现。”她说着,转身,向着巷子另一端、有着更多灯火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背影挺拔。
叶枫临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迷雾彻底散尽,只剩下纯粹的、失而复得的暖意。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却又仿佛并肩而行。
昏暗的小巷将尽,前方,是城市璀璨的、无边无际的灯火海洋。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融入那片光晕之中。阴影仍在,谜题或许也未完全解开,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灯火阑珊处,他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继续前行的、新的力量。
暗里着迷,终见灯火。
(番外篇终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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