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的心，猛地一沉。
真的麻烦大了。
父皇，大靖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正站在宫门前。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身形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周围的禁军和宦官，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快步上前。
“儿臣，参见父皇。”
他躬身行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这阵仗，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三皇子林珩，到底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说他染指兵权？
还是说他图谋不轨？
皇帝没有让他平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浑浊又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林越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穿书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来自皇权的绝对压迫。
这不是公司老板的pUA。
这是真的会掉脑袋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
就在林越以为自己的腰快要断掉的时候。
皇帝终于开口了。
“起来吧。”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越直起身，却不敢抬头。
“跟朕走走。”
皇帝说完，便转身，朝着宫内深处走去。
林越立刻跟上。
他落后皇帝半步，亦步亦趋。
父子二人，一路无话。
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越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对策。
他需要对策。
但现在，敌暗我明，他根本不知道父皇掌握了多少信息。
说多错多。
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
大不了就承认自己荒唐，说自己就是看苏清欢那丫头顺眼，想去逗逗她。
纨绔太子的人设，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皇帝在一处凉亭停下脚步。
他挥了挥手。
随行的宦官和禁军，立刻退到了百米之外。
凉亭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听说，你今天去了镇国将军府？”
皇帝终于再次开口。
来了。
林越心中一凛。
“是，儿臣闲来无事，便出宫转了转。”
他低着头，语气恭敬。
皇帝拿起石桌上的一颗棋子，在指尖缓缓摩挲。
“只是转转？”
“朕怎么听说，太子殿下，是为了教苏家那丫头写字？”
林越的心，又是一沉。
果然。
林珩那个孙子，连细节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往“勾结武将”的罪名上按。
“回父皇，确有此事。”
林越索性承认。
“儿臣见苏小姐天真可爱，一时兴起，便想教她几个字。”
“只是没想到，会引来这般误会。”
他装出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皇帝瞥了他一眼。
“误会？”
“有人密奏，说你与苏烈在书房密谈，图谋不轨。”
“宣纸上，还写着‘动摇国本’四个大字。”
“太子，你作何解释？”
皇帝的声音，依旧平淡。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林越的心上。
连“动摇国本”都知道了？
看来，林珩在将军府里，安插的眼线，地位不低啊。
林越心里暗骂一句。
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
和一丝……被冤枉的荒唐。
“父皇，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儿臣教苏小姐写的，明明是‘动摇园本’！”
“是她自己写错了！”
他把在将军府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并且，表现得比在将军府时，更加理直气壮。
因为他知道。
在皇帝面前，任何心虚，都会被无限放大。
皇帝静静地听着。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放下棋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哦？”
“这么说，是那丫头写错了？”
“是的，父皇！”
林越斩钉截铁。
“苏小姐她……她脑子有点不太灵光，经常会写错别字。”
“儿臣也是一片好心，想要纠正她。”
“谁知道，竟被人如此污蔑！”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皇帝的反应。
然而。
皇帝的脸，就像是一潭深水，根本看不出任何波澜。
林越的心，越来越没底。
这位父皇，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就在这时。
皇帝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凉亭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有意思。”
“朕倒是想见见，这个能把‘国’字，写成‘园’字的丫头。”
林越一愣。
什么意思？
“来人。”
皇帝朝着亭外喊了一声。
一名宦官立刻小跑过来。
“陛下。”
“传朕旨意，宣镇国将军之女苏清欢，即刻进宫。”
宦官：“……”
林越：“……”
他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好家伙。
这是要当面对质啊！
这下，可真是玩脱了。
苏清欢那丫头，虽然机灵，但毕竟不按常理出牌。
万一在父皇面前，说漏了嘴……
那他们俩，可就真成了“同谋造反”的铁证了。
林越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林越站在凉亭里，如坐针毡。
皇帝倒是悠闲。
他竟然自己跟自己，下起了棋。
黑子，白子。
落子如飞。
仿佛刚才那道旨意，只是随口一提。
林越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他不断在脑海中，预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以及，应对的策略。
大约半个时辰后。
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林越心中一紧。
来了。
他转头看去。
只见苏清欢，跟着一名小太监，正朝着这边走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
走起路来，裙摆飞扬。
只是……
她的手里，好像还提着个什么东西。
一个……食盒？
林越瞪大了眼睛。
这丫头，进宫面圣，还自带下午茶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清欢很快就走到了凉亭前。
她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凉亭里的皇帝。
她愣了一下。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越差点当场去世的动作。
她把食盒往地上一放。
双手抱拳，对着皇帝，行了一个……江湖人士的礼？
“草民苏清欢，参见……大叔！”
“大叔，您找我？”
整个凉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带她来的小太监，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越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飙升了。
大叔？
你管当今圣上，叫大叔？
你这丫头，是真嫌命长啊！
皇帝也愣住了。
他捏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有错愕。
有不解。
还有一丝……哭笑不得。
他活了五十多年。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称呼他。
“放肆！”
旁边的老宦官，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呵斥。
“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苏清欢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我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也一样。”
“不能随便下跪。”
老宦官：“……”
他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林越已经不忍直视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哪里是盟友。
这分明是猪队友啊！
然而。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气氛中。
皇帝，竟然又笑了。
这一次，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好一个‘女儿也一样’！”
“苏烈这个老匹夫，倒是生了个有趣的女儿！”
他放下棋子，站起身。
走到苏清欢面前。
“丫头，你可知罪？”
苏清欢歪着脑袋，看着他。
“我何罪之有？”
“我爹说了，不知者无罪。”
“我又不认识你。”
皇帝笑得更开心了。
“好，好一个不知者无罪。”
“那朕现在告诉你，朕，是当今皇帝。”
“你，可知罪了？”
苏清欢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皇帝一番。
然后，恍然大悟。
“哦！原来您就是皇帝啊！”
“久仰久仰！”
她说着，又抱了抱拳。
林越：“……”
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毁灭吧。
赶紧的。
皇帝摇了摇头，似乎也拿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没什么办法。
他指了指林越。
“朕问你，今天，太子是不是教你写字了？”
苏清欢立刻点头。
“是啊是啊！”
“太子殿下可好了，还亲自给我研墨呢！”
皇帝又问。
“那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苏清欢想了想。
然后，她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
“喏，就是这个！”
她把宣纸展开。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动摇园本”。
旁边，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字。
“国”。
上面，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林越定睛一看。
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家伙。
她还真把“证物”带来了！
而且，还自己给自己批改了作业！
皇帝接过宣纸，仔细看了看。
然后，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看向林越。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和一丝……了然。
“太子。”
“看来，你这个老师，当得不怎么称职啊。”
林越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过关了？
他试探着回答。
“儿臣愚钝，让父皇见笑了。”
皇帝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把那张宣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摆了摆手。
“行了，都退下吧。”
“这点小事，也值得闹到朕这里来。”
“老三，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最后那句话，声音很轻。
但林越，和旁边的老宦官，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越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危机，解除了。
而且，父皇还顺便，敲打了三皇子。
这波，简直是血赚！
他和苏清欢，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凉亭。
直到走出很远。
林越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苏清欢。
这丫头，正美滋滋地，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桂花糕。
“殿下，你吃吗？”
她把桂花糕递到林越嘴边。
“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林越：“……”
他现在，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他只想静静。
两人沉默地走在宫道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喂。”
走了许久，林越终于开口。
“刚才，谢谢你。”
虽然过程惊险。
但结果，是好的。
苏清欢，确实又帮了他一次。
苏清欢咬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
“客气啥，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越停下脚步。
他看着苏清欢。
少女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桂花糕的碎屑。
那双眼睛，在夕阳下，亮得惊人。
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说得没错。
林珩这次失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以后，类似的麻烦，只怕会越来越多。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
而苏清欢，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似乎总能化险为夷。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苏清欢。”
他郑重地开口。
“我们，结盟吧。”
苏清欢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啊。”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约法三章。”
苏清欢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互相帮助，一致对外。”
“第二，有福同享，有难……你自己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出事了，绝对不能背锅！”
林越：“……”
这条件，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这不是他自己的“摆烂”信条吗？
好家伙。
职场甩锅精神，都传到异世界了？
他哭笑不得。
“行，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立个字据。”苏清欢从食盒底下，又摸出一张宣纸和一盒印泥。
林越彻底无语了。
这丫头，是把整个书房，都搬来了吗？
他接过纸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
“反三皇子联盟契约”。
甲方：林越。
乙方：苏清欢。
内容：
一、互帮互助，资源共享。
二、出事不背锅，各自安好。
落款处，他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下了手印。
苏清欢也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两人看着这份，新鲜出炉的，堪称史上最不靠谱的盟约，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老宦官李全，弱弱地开口。
“殿下，苏小姐，天色不早了……”
林越和苏清欢，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看向李全。
“李公公。”
林越笑眯眯地，把那份契约，递到他面前。
“还缺个见证人。”
“来，按个手印。”
李全的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看着那份“大逆不道”的契约，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上面按手印啊！
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苏清欢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在印泥上按了一下。
然后，重重地，按在了契约的空白处。
一个鲜红的，带着颤抖的指印，出现在两人的名字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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