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探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的“来不及了”,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三千精骑,人衔枚,马裹蹄,本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利刃,此刻却僵在原地,肃杀之气瞬间被惊愕与冰冷所取代。
苏清欢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城楼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昏黄的火光下,林越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苏烈脸色铁青,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殿下!”他猛地转向林越,声音压抑着怒火与惊骇,“计划泄露了!这是陷阱!”
何止是陷阱。
对方不仅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精准地卡住了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占领了风口。
这根本就是请君入瓮!
三千精骑一旦出城,冲向那片松林,等待他们的,将是早已张开的口袋和数不清的弓弩!
林越站在城楼的冷风中,一言不发。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妈的。
玩脱了。
我方纵火犯还没出门,敌军已经占领了打火点。
这感觉就像你准备好了一百个G的复习资料准备通宵,结果监考老师告诉你,明天开卷考试,但只能用他发的那张A4纸。
掀桌了好吗!
知道计划的,只有他、苏烈、苏清欢,以及传令的几个禁军心腹。
问题出在哪里?
不,现在追究问题出在哪里已经没有意义。
林珩那家伙,不仅偷看了他的剧本,还给他来了个现场魔改。
他不是在第一层,林珩也不是在第二层。
林珩这家伙,直接坐电梯上了大气层,在上面等着他呢!
“殿下!请立刻下令,取消行动,全军撤回!”苏烈再次进言,语气焦急。
城下的苏清欢也反应了过来,她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她苏清欢长这么大,还从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连门都没出,就被人把老家给偷了!
“撤?”
林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他缓缓走到城墙边,低头看着下方那个已经气若游丝的探马。
“还能说话吗?”
探马挣扎着抬起头,咳出一口血沫:“能……”
“对方多少人?什么兵种配置?”林越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至少……至少五千……前锋营……全是弓箭手……他们……他们还在林子里……布置了……滚木和绊马索……”
探马说完,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嘶——
城楼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五千弓箭手,加上滚木和绊马索,埋伏在唯一的通路之上。
这已经不是陷阱了。
这是绝杀之局!
苏烈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林越,发现这位太子殿下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有一丝古怪的笑意?
“殿下,这……”
“苏将军,”林越打断了他,“你觉得,我这位三弟,现在在想什么?”
苏烈一愣,没跟上他的思路。
林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现在,一定很得意。他算准了我们会从西门出击,算准了我们会去烧那片松林。所以,他把最精锐的前锋营摆在那里,等着我们的人去送死。”
“他一定觉得,他已经掌控了全局。”
林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当一个人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苏烈,直直地落在了城下的苏清欢身上。
“苏清欢!”
“末将在!”苏清欢猛地挺直了背脊,大声应道。
“计划变更。”
林越的声音,穿透夜风,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放火任务取消。所有骑兵,原地解散,返回军营,不得有误!”
命令一下,苏烈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苏清欢却急了。
“殿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是个陷阱,我们也能……”
“你想带着三千人去冲五千弓箭手的埋伏圈?”林越的声音冷了下来,“苏清欢,你是将军,不是莽夫。”
苏清欢被噎了一下,满脸不甘,却又无法反驳。
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样子,林越忽然笑了。
“谁说,就这么算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城墙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他们不是在等我们放火吗?”
“那我们就给他们来点别的乐子。”
“苏清欢,听好了,这是你的新任务。”
林越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
“我要你,一个人,潜入林珩的大营。”
“什么?!”
这次惊呼出声的,是苏烈。
他想也不想,立刻反对:“不行!绝对不行!那可是数万人的敌营,清欢一个人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殿下,末将不能从命!”
开什么玩笑!
让三千精骑去是送死,让他女儿一个人去就不是送死了吗?
那死得更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清欢的反应。
只见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原本写满不甘和愤怒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跃跃欲试的兴奋!
“爹,你先别急。”苏清欢反而劝起了自己的老爹。
她太懂林越的意思了。
正面战场,她或许不是最顶尖的将才。
但论起单兵作战,尤其是潜行、伪装、套话……
那可是她的专业领域!
京城纨绔圈子里,谁不知道她苏清欢“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本事?那些年为了偷吃御膳房的点心,她连皇宫的狗洞都钻过!
敌军大营,听起来吓人,但和守卫森严的皇宫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苏将军,”林越不急不缓地开口,“正面冲锋,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是为不智。”
“但如果,我们换个思路呢?”
“现在,林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西山设下的那个包围圈里。他等着我们的人去钻。那么,他大营的后方,他的粮草辎重所在地,防备必然松懈。”
“大军的目标太大,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那里的人,反而如一滴水汇入大海,最不容易被发现。”
林越看着苏清欢,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要你去冲锋陷阵,也不要你去放火杀人。”
“我要你,发挥你的特长。”
苏清欢的眼睛越来越亮。
特长?我什么特长?学狗叫还是用美食收买人心?
“去跟他们‘交个朋友’。”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搞清楚他们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备,主将位置。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查清楚,林珩,到底是如何与城内的内应联系的。”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火烧西山只是障眼法,是战术层面的博弈。
揪出内奸,才是战略层面的绝地反击!
苏烈听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自己女儿那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出发的模样,再看看林越那成竹在胸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这两个年轻人的脑回路了。
“所以……”苏清欢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去敌营……团建?”
林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团建?
你这个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不过……好像形容得还挺贴切。
“可以这么理解。”林越忍着笑,“记住,情报是主菜,别光顾着吃烧烤。”
“保证完成任务!”苏清欢兴奋地一砸拳头,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三两下脱掉了身上显眼的黑色劲装,露出了里面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又从马鞍旁的包裹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不是兵器,而是一块啃了一半的干饼,一个装着清水的皮囊,还有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
苏烈看着女儿这熟练的操作,眼角一阵抽搐。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塞到苏清欢手里,沉声道:“万一被发现,用它争取时间。记住,你的命最重要!”
苏清欢嘻嘻一笑,将匕首贴身藏好,然后对着城楼上的两人用力挥了挥手。
她没有再走西门,而是牵着一匹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瘦马,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
那里,有一扇不为人知的角门,直通城外北郊的乱葬岗。
……
夜色如墨。
苏清欢一个人走在荒芜的田埂上,冷风吹得她脸颊生疼。
她绕了一个大圈,从北面悄悄靠近了西山脚下连绵的军营。
远远望去,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暗红色。
不愧是三皇子,这排场,比她爹的镇北大营还大。
她趴在一个小土丘后面,像一只灵巧的狸猫,仔细观察着营地的外围。
营地门口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想要从正门混进去,绝无可能。
但她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巡逻的士兵,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西边那片黑漆漆的松林。
显然,他们都知道今晚有“大鱼”要上钩,一个个都等着看好戏呢。
机会!
苏清欢悄悄摸到营地侧后方的一处栅栏边。这里光线昏暗,属于巡逻的死角。
她正准备翻过去,忽然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娘的,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凭什么咱们在这喝西北风,那帮大爷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
“少废话,站好你的岗!要是让后勤营的耗子溜进来偷了酒,咱俩都得挨鞭子!”
两个守着一处简易仓库的士兵正在抱怨。
苏清欢眼珠一转,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她悄悄退后几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然后从皮囊里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又故意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在脸上抹了两把泥。
准备工作完成。
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摇摇晃晃地从石头后面走了出去。
她脚步虚浮,眼神迷离,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嗝……酒……我的酒呢?”
那两个守卫立刻警惕起来,长矛“唰”地一下对准了她。
“站住!什么人!”
苏清欢仿佛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他们。
“我……我是新来的伙夫啊……刚才多喝了两杯,想出来……方便一下,结果……结果就找不到路了……”
她指了指营地深处,一脸委屈。
“两位大哥,行行好,知道茅房在哪不?快憋不住了……”
一个守卫看她一身伙夫打扮,又醉醺醺的样子,放松了些许警惕。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却依旧满脸怀疑,他举着长矛,一步步逼近。
“新来的伙夫?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的矛尖,几乎要戳到苏清-欢的喉咙。
“你们后厨的管事,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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