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南,夜空被一片妖异的橘红色撕裂。
浓烟翻滚着升腾,如同巨大的、不断扭曲膨胀的黑色幕布,笼罩了小半个城区。
火光冲天,将附近的屋舍街道映照得如同炼狱。
人声鼎沸,尖叫、哭喊、泼水声、房屋倒塌的轰响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乐章。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皮肉烧灼的恶臭。
贾璘策马疾驰而至,勒住缰绳。
骏马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昔日喧嚣奢靡的顺义赌坊,此刻已化作一片汹涌的火海!
高大的门楼在烈焰中呻吟倒塌,火星如同狂暴的飞蛾,肆意飞舞。
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赵七!” 贾璘厉声喝道,翻身下马,目光如电般扫视混乱的现场。
赵七脸上沾着黑灰,呛咳着冲过来:
“爷!火起得太快太猛了!有人泼了火油!
我们的人刚到外围,就眼睁睁看着火舌窜满了整栋楼!
里面……里面至少还有几十号人没逃出来!包括……包括我们盯上的那个赌坊账房老徐!
他下午刚被我们的人暗中接触过,晚上赌坊就……”
赵七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灭口!
如此彻底、如此惨烈的灭口!
贾璘的心沉入谷底。
老徐是连接顺义赌坊与盐铁司不明巨额资金往来的关键知情人!
这把火,不仅烧掉了赌坊,更烧断了盐铁案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对方的手段,狠辣决绝到令人发指!
“救人!” 贾璘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几十条人命葬身火海,即使希望渺茫!“调集王府所有能调动的人手!
通知府衙所有水龙队!拆屋隔火!能救一个是一个!优先寻找老徐!活要见人,死……”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也要见尸!”
“是!” 赵七立刻嘶喊着去调度人手。
贾璘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的九阳真气瞬间奔腾涌动,
在奇经八脉中飞速流转!一股至阳至刚、生生不息的内力护住周身大穴,隔绝灼人的热浪(内力护体,抵御高温)。
他猛地撕下一块衣襟,用水龙车旁混乱水桶里的水浸透,捂住口鼻,
然后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悍然冲入了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火海!
“王爷!”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火场内,浓烟翻滚,能见度极低,灼热的空气仿佛要将人烤干。
燃烧的梁木不断砸落,火星四溅。
贾璘身形如鬼魅般闪动,《九阳真经》带来的超凡感知力在极限环境下被激发到极致,听觉、触觉变得异常敏锐,能提前毫厘避开致命的坍塌区域。
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热气屏障(内力外放的微弱效果),
将大部分高温和浓烟排斥在寸许之外,为他争取到宝贵的喘息空间。
“救命……” “娘……” 凄厉的惨叫和微弱的呼救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贾璘心如铁石,目标明确——赌坊最深处,账房的位置!
他循着记忆和直觉急速穿行,避开熊熊燃烧的赌桌、倒塌的屏风,
顺手将几个被浓烟呛倒、倒在通道上的人拖拽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终于,他冲到了账房区域!这里火势尤其猛烈,厚重的账本和成堆的票据正是最好的燃料!
一个穿着绸衫、头发焦枯的身影被一根燃烧的横梁压住了半边身子,正发出痛苦的哀嚎——正是老徐!
他身边还散落着几个没能逃出的赌客尸体。
贾璘眼神一厉,飞身上前。
灼热的横梁温度惊人,他运转九阳真气灌注双臂(内力加持臂力),低喝一声,
双臂肌肉贲张,竟将那沉重的、燃烧着的粗大梁木猛地抬起一尺!
他右脚闪电般踢出,将被压住的老徐从梁木下扫了出来!
“啊!” 老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条腿被砸得血肉模糊,已经废了。
“走!” 贾璘一把抓住老徐的腰带,像提麻袋一样将他扛起,动作没有丝毫怜悯。
救他是为了线索,不是恩情!他扛着人,转身就往外冲。
火势越来越猛,落下的燃烧物也越来越多。
他凭借超凡的身法和感知,在火场地狱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当贾璘扛着焦黑昏迷的老徐,如同浴火战神般冲出火海时,
外面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惊呼和敬畏的目光。
他身上衣衫多处被燎破,脸上沾满黑灰,但那挺拔的身影和凛冽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交给大夫!别让他死了!” 贾璘将老徐丢给早已等候的王府侍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顾不上处理身上的灼伤和狼狈,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混乱的火场外围。
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观察!或者……留下线索!
就在这时,赵七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被烈火燎得焦黑变形、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奇特物品:
“爷!您看这个!清理火场外围隔离带时,在赌坊后巷找到的!
像是……扔出来的!”
贾璘一把抓过那东西,入手沉重冰冷,是一枚巴掌大小、造型狰狞的金属令牌!
令牌被烧得乌黑,但边缘锐利,一面隐约刻着扭曲的盘蛇纹,另一面则是一个深深的“枭”字!
漕帮枭字令!
贾璘眼神瞬间冰封!盐铁、赌坊、漕帮……这条盘踞在帝国命脉上的黑暗毒蛇,
终于亮出了它致命的獠牙!
这把火,不仅是灭口,更是宣战!
王府,太后寝殿。
殿内依旧安宁,百合香气袅袅。
但太后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她并未就寝,而是坐在软榻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由隐秘渠道送来的密报,
是关于城南顺义赌坊大火的初步情况。
火光、惨状、贾璘悍然冲入火海救人的消息……
每一个字都让她心惊肉跳,也让她对贾璘的力量有了更直观、更震撼的认知。
怒火在她胸中燃烧——对幕后黑手的猖狂,对局势失控的焦虑!
她需要贾璘!需要他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汇报详情!
那份因试探被拒而产生的挫败感,此刻被更大的危机感和掌控欲所取代。
“来人!去看看忠福王回府了没有!让他立刻来见哀家!”
她厉声下令,声音尖锐。
一名亲信内侍匆匆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焦灼。
太后烦躁地在殿内踱步。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之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贾璘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火场归来,未来得及更衣。
玄色的亲王常服被火燎得破了几处,边缘带着焦痕,脸上、手上都沾着未曾洗净的黑灰,发梢甚至有些卷曲,
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烟火气息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带着火与血的洗礼后的冰冷沉静。
“臣贾璘,参见太后。” 他躬身行礼,声音因吸入烟气而沙哑。
看着他这幅浴火归来的模样,太后心头那点关于试探的怨怼瞬间被更大的震撼和一种奇异的悸动所取代——
这是真正为她、为江山浴血搏杀的男人!
她心中的怒火奇异地平复了些许,急切问道:
“情况如何?伤亡如何?可抓到纵火元凶?!”
贾璘直起身,正要开口汇报火场情况、枭字令以及老徐这个半死不活的关键人证。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动作幅度稍大,一直紧贴在他腰间内侧、紧挨着那枚羊脂玉佩的地方——
一块被烈火灼烧得边缘卷曲、微微焦黄,却奇迹般未被完全焚毁的盐引残片,从破损的衣襟内袋滑落了出来!
那片小小的、带着焦痕的纸张,如同慢动作般,飘飘荡荡,落在了太后寝殿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那上面,“盐铁转运使司大印”的模糊印迹和“枭”字的特殊标记(这是他从火场废墟中抢出、未来得及处理的盐引线索),在明亮的宫灯下,清晰可见!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太后的目光,从贾璘疲惫却刚毅的脸庞,缓缓下移,
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那片小小的、刺眼的盐引残片上!
她的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止!
寝殿内,温暖宁神的百合香气仿佛瞬间被冻结。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迫得人无法呼吸。
太后脸上所有因贾璘浴火归来而升起的震撼、悸动甚至是刚刚平息的怒火,在目睹那片盐引残片的瞬间,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死寂。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从地面上那片刺眼的残片,
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抬起来,最终定格在贾璘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依赖,没有了试探,没有了震撼,
只剩下纯粹的、足以冻裂灵魂的难以置信和被深深背叛的滔天震怒!
“贾、璘!” 太后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碴,砸在死寂的殿宇中,“你……腰里的……是什么?!”
她死死盯着他腰间那块依旧温润的羊脂玉佩!
那片盐引碎片,是从紧贴着玉佩的地方掉出来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她赐予的、象征着恩宠与信任的信物,
这个她认为蕴含神秘力量甚至可能与她心意相通的玉佩,
竟然被贾璘用来……藏匿盐铁案的肮脏证物?!用来遮掩他暗中调查的小动作?!
白日里麦田神迹带来的神秘光环,沐浴帐幔下的暧昧缠绵,
寝殿中脆弱依赖的祈求,被拒绝同榻的挫败……
所有之前因那玉佩和贾璘神秘力量而滋生的、复杂难言的情愫与试探,
在这一刻,被这片肮脏的盐引残片,被这赤裸裸的利用和欺骗,彻底击得粉碎!
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他那副忠心耿耿、甚至悍不畏死冲入火海的模样耍得团团转!
他那所谓的恪守礼法、不敢僭越,现在看来,是多么虚伪可笑!
他利用她的信任,利用她的赐物,暗中进行着可能颠覆朝纲的调查!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被愚弄的羞愤、被背叛的狂怒以及权力被冒犯的极致冰冷的杀意,
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死寂岩浆,在她眼中疯狂凝聚!
贾璘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看着地上那片小小的盐引,
再看向太后那足以将他凌迟处死的眼神,心中警铃疯狂大作!
饶是他经历过无数风浪,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糟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最要命的关头,
这块从火场废墟中抢出、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盐引残片(上面有特殊标记),
竟然以如此戏剧性、如此致命的方式暴露在太后眼前!
而且,它掉落的位置,直指他贴身佩戴的玉佩!
这已不是线索暴露的问题!
这是太后赐予的信物被“玷污”,是她个人的情感寄托(无论如何复杂)和至高权威被双重亵渎!
盐铁案的滔天血火,与太后寝殿内这无声却足以致命的信任崩塌风暴,
在贾璘浴火归来的这一刻,轰然碰撞!玉佩上的那点红芒,
在太后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目光注视下,仿佛也失去了所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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