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匪的临时营地扎在一处背风的干涸河床里,几顶破烂的毡房围着一小堆篝火,显得寒酸而潦倒。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马粪味和这些亡命之徒身上浓烈的汗腥味。
匪首诺尔布胳膊上缠着王小伟给的伤药,疼痛稍减,对王小伟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恐惧戒备,多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意味,甚至有一丝讨好的成分。毕竟,在这弱肉强食的荒原上,实力就是最大的话语权。其他马匪看着王小伟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和好奇,没人敢轻易招惹这个煞神。
王小伟默默坐在火堆旁,啃着烤得发硬的肉干,冰冷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营地。他在观察,在倾听,在收集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这些马匪大多是活不下去的贫苦牧民或逃犯,被诺尔布聚拢起来,干些打劫落单商旅、偷窃小部落牛羊的勾当,日子过得朝不保夕。他们谈论的多是哪个部落富庶、哪支商队护卫少、哪里能搞到酒和女人。
王小伟很少插话,只是偶尔用生硬的蒙语问一两个关于路线、部落分布的问题。他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逐渐拼凑出更清晰的周边态势图。
“…往北边秃鹫旗的地盘,最近可不太平。”一个喝多了马奶酒的老马匪嘟囔着,“额哲台吉像头发疯的野牛,到处抓人练兵马,说是要给他哥哥报仇…见着汉人模样的,更是直接抓去当奴隶干活,不少小商队都绕道走了…”
“报仇?找谁报仇?”王小伟看似随意地问。
“还能有谁?当然是汉人官军!”另一个马匪接口道,“听说巴特尔台吉死得蹊跷,像是中了汉人的埋伏!额哲台吉发誓要用一百个汉人的头来祭奠他哥哥!”
王小伟心中微沉。额哲的仇恨果然极深,他的警告恐怕很难被听进去。
“不过…也怪。”又一个马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前些天在北边草场躲藏时,好像看到一支范家的驼队,打着白旗(表示和平贸易),竟然大摇大摆地进了秃鹫旗的营地!额哲台吉居然没把他们全砍了?真是奇了!”
范家驼队?!王小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们竟然还敢来?而且额哲还接待了他们?
“你看清楚了?真是范家的驼队?”王小伟追问。
“那还有假!”那马匪信誓旦旦,“‘范’字大旗我看得真真的!而且驼队规模不小,驮着的箱子都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看着就值钱!怪就怪在这里,按说范家是汉人商号,额哲台吉正恨着汉人,怎么…”
王小伟的眉头紧紧锁起。事出反常必有妖!范家在这种时候还敢派驼队深入仇恨他们的部落,所图必然极大!那些严实包裹的箱子里,装的真的是普通货物吗?还是…那些所谓的“特制毡毯”和“药材”?甚至…是那灭绝人性的“痘苗”?
他必须立刻弄清楚!
“那支驼队,现在还在秃鹫旗营地吗?”王小伟急声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好几天前看到的了…”那马匪摇摇头。
王小伟站起身,走到匪首诺尔布面前:“诺尔布头领,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尽快去秃鹫旗看看。你答应我的向导,什么时候能安排?”
诺尔布正在啃着一块羊骨头,闻言抹了把油嘴,嘿嘿一笑:“王兄弟何必着急?秃鹫旗那边现在就是马蜂窝,乱得很。不如先跟着我们干几票大的?以你的身手,咱们肯定能发财!”
王小伟眼神一冷:“我对发财没兴趣。我只想去秃鹫旗找个人。头领是想反悔?”
感受到王小伟语气中的寒意,诺尔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连忙道:“不敢不敢!王兄弟别误会!只是…只是去秃鹫旗的路不好走,而且额哲台吉的人巡逻得很紧…需要找个熟悉小路的老手才行…”
他眼珠转了转,指向火堆旁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独自擦拭弯刀的黑瘦汉子:“乌恩其!你对去秃鹫旗的小路最熟!明天一早,你带王兄弟走一趟!”
那叫乌恩其的汉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风沙刻满皱纹、看不出年纪的脸,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老牧民特有的沉稳。他看了看诺尔布,又看了看王小伟,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王小伟看了乌恩其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个沉默的汉子或许比诺尔布更可靠一些。
“多谢头领。”王小伟不再多言,重新坐下,闭目养神,心中却已开始盘算明天的行动。
夜深了,除了守夜的马匪,大多数人都钻进毡房睡了。王小伟靠在自己的马鞍上,看似睡着,耳朵却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是那个乌恩其。
乌恩其并没有叫醒他,只是将一个皮质的水囊和一小包肉干轻轻放在他手边,然后用生硬的汉话低声道:“明天…路远…艰险…省着点用。”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王小伟睁开眼,看着地上的水囊和肉干,目光微动。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小伟和向导乌恩其便骑上马,离开了马匪营地,向着北方秃鹫旗的方向出发。
诺尔布和其他马匪假惺惺地送到营地口,目送着两人消失在荒原的晨雾中。
“大哥,真就放他走了?这小子可是个狠角色…”一个马匪有些不甘心地道。
诺尔布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走?哪有那么容易?乌恩其会带他走‘那条路’…到时候,他是死是活,就看长生天保不保佑了…哼,就算他命大到了秃鹫旗,额哲台吉也会好好‘招待’他的…”
…
荒原之上,王小伟紧随在向导乌恩其身后。乌恩其果然对地形极其熟悉,专挑那些隐蔽的丘谷、干涸的河床行进,巧妙地避开了一些可能有部落巡逻的区域。
一路无话,只有马蹄踏过荒草的沙沙声和呼啸的风声。
中午时分,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休息,饮马,吃些干粮。
王小伟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忽然问道:“乌恩其大哥,诺尔布让你带我走的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乌恩其正低头啃着肉干,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王小伟一眼,又低下头去,用生硬的汉话道:“…是有一条近路…但要穿过一片‘黑沙暴’区…这个季节…危险…”
黑沙暴?王小伟听说过草原上这种可怕的天气现象,狂风卷起沙石,能见度极低,甚至能吞噬整个商队。
“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路吗?远一点没关系。”王小伟道。
乌恩其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别的路…巡逻的多…更危险。”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诺尔布…不是好人。”
王小伟心中了然。果然,诺尔布没安好心。但他并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们走吧,抓紧时间。”
两人再次上马。乌恩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走向那个所谓的“黑沙暴”区近路,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绕远、但更安全的路线。
王小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稍定。这个沉默的向导,似乎内心还存有一丝良知。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连绵不绝的营帐轮廓,如同白色的云朵落在了枯黄的草原上。无数牛羊如同移动的黑点,散布在营地周围。那里就是喀尔喀部秃鹫旗的主营地!
而更让王小伟瞳孔收缩的是——在营地外围,他清晰地看到了一支刚刚抵达、正在卸货的庞大驼队!驼队中央,那面绣着巨大“范”字的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范家的驼队!他们果然在这里!
而且,看那卸货的规模和人手,似乎正在将那些沉重的、用油布包裹的箱子,搬进营地边缘几顶刚刚搭起来的、孤零零的、守卫格外森严的新帐篷里!
动作这么快?!他们想干什么?!
王小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必须立刻想办法混进营地,查清楚那些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他看向乌恩其:“乌恩其大哥,你有办法带我进营地吗?或者,帮我给额哲台吉带个话?”
乌恩其看着远处戒备森严、人流如织的庞大营地,又看看王小伟,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进不去…额哲台吉…不会见你…汉人…现在进去…是死路。”
他指着营地外围那些被绳索捆绑着、衣衫褴褛、在蒙古监工皮鞭下吃力干活的身影:“你看…那些…都是最近被抓的汉人奴隶…”
王小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一寒。只见至少有上百名汉人,男女老少都有,如同牲口般被驱赶着做苦役,稍有不慎就会招来一顿毒打。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硬闯绝对是死路一条!如何才能接近那些神秘的帐篷,查明真相?
就在王小伟心急如焚、苦思对策之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营地另一个方向——那里是奴隶们取水的地方。
几个汉人奴隶正拖着沉重的水桶,步履蹒跚地走向河边。
其中一个瘦弱少年的身影,猛地撞入了王小伟的视线!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面容,但那少年走路的姿势,那偶尔抬头的侧脸轮廓…
王小伟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狗娃?!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周大胡子他们在宣府雀舍吗?!
难道…雀舍出事了?!周大胡子他们…
一股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王小伟的全身!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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