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内部的整顿与建设按部就班，如火如荼，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来自北方的阴云，再次开始积聚。
这一日，一封来自宣府北路张家口堡的紧急军报，送到了王小伟的案头。军报由驻守张家口的参将亲笔所写，言辞急切：
“禀督师！三日前，一伙蒙古鞑骑，约两百余骑，突至我张家口边市之外，强闯关卡，声称其部落头人欲入市交易，却无我官府颁发之新‘茶马符’（王小伟整顿边贸后推出的许可证制度）。守关士卒依令阻拦，其竟挥刀砍伤我士卒三人，继而试图抢夺市口货物！”
“卑职闻讯，即刻率兵前往弹压。彼等悍然拒捕，与我军发生冲突。我军依督师之令，使用燧发短铳及弓弩还击，当场击毙鞑骑二十七人，俘获五人，余者溃散逃入草原。”
“经审讯俘虏得知，此伙鞑骑，乃依附喀尔喀部（漠北蒙古）一小部落之众。然其口气狂妄，言及其部落已与‘大金天聪汗’（皇太极）使者有所接触，得此撑腰，故敢如此放肆！”
“卑职恐此事非同小可，特此急报！恳请督师示下！”
看完军报，王小伟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张家口堡，是宣府对蒙古草原贸易的重要关口，他整顿边贸，设立“官市”，推行“茶马符”，就是为了规范贸易，打击走私，同时也是为了控制物资流出，尤其是严禁铁器、粮食、硝磺等战略物资流入蒙古乃至后金之手。
这次冲突，表面上看，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部落闹事。但“与皇太极使者有所接触”这个信息，却让王小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皇太极……他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王小伟沉吟道。自宣府败退后，皇太极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他并未放弃南下的野心，而是改变了策略，开始更多地利用和拉拢蒙古诸部，从侧翼对大明进行渗透和包围。
这次边市冲突，很可能是一次试探。试探他王承渊对边贸的控制力度，试探宣大军的反应速度，甚至可能是故意挑起事端，为更大的动作寻找借口。
“督师，这些蒙古鞑子，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竟敢强闯边市，伤我士卒！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徐锐得知消息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周遇吉则更为沉稳：“督师，此事恐有蹊跷。一个小部落，若无倚仗，安敢如此？背后必有皇太极煽风点火。我们需谨慎应对，既要彰显雷霆之威，震慑诸胡，又不宜过度刺激皇太极，以免其狗急跳墙。”
王小伟点了点头：“遇吉所言有理。皇太极这是在玩火，他想利用蒙古人来消耗我们，试探我们。”
他思考片刻，下达指令：
“第一， 以本督名义，行文喀尔喀部首领，严词诘问其部众挑衅之事，要求其严惩肇事者，赔偿我方损失，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语气要强硬，展现实力与决心！”
“第二， 加强宣府北路，尤其是张家口一线的戒备。增派哨骑，扩大巡逻范围。边市暂时关闭，进行整顿，所有往来商队，需接受更严格的检查。”
“第三， 将那五名俘虏，挑断脚筋，遣人送回其部落，以示惩戒！让他们知道，触犯我宣大虎须，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四， 令军情司加大对漠南、漠北蒙古诸部，以及沈阳方向的侦查力度。我要知道，皇太极到底和哪些部落勾连上了，他们想干什么！”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宣府北路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军队调动频繁，边市关闭，通往草原的道路上，明军哨骑的数量明显增加。
那五名被挑断脚筋的俘虏被凄惨地送回部落，王小伟那封措辞强硬、隐含威胁的文书也送达喀尔喀部首领手中，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那个小部落的首领又惊又怕，连忙派人带着礼物前来请罪，将责任推给那几个已死的“莽夫”，并表示绝无与“天朝”为敌之意。
然而，王小伟和军情司都清楚，这仅仅是表面上的服软。真正的风暴源头，在沈阳。
盛京，皇宫。
皇太极看着来自蒙古草原和宣大边境的密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如今身体愈发肥胖，但眼神却更加深邃难测。
“范先生，你看，鱼儿，开始咬钩了。”皇太极对侍立一旁的范文程说道。
范文程躬身道：“大汗神机妙算。王承渊果然反应激烈，关闭边市，增兵戒备。此举虽显强势，却也暴露其外强中干，对北疆防务，并非全然放心。而且，他如此强硬对待蒙古部落，虽震慑一时，却也难免让其他部落心生芥蒂，觉得明朝依旧视他们如草芥，这正利于我大金从中斡旋，拉拢人心。”
“不错。”皇太极点了点头，“王承渊是个劲敌，他在中原的举动，朕已尽知。此人志不在小，若让其彻底整合北方，必成我大金心腹之患。必须趁其立足未稳，羽翼未丰之际，再给他找点麻烦，不能让他安心发展。”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划过蒙古草原，落在宣大一带：“王承渊的重心，如今看似在宣大，实则已借中原之战，将触角伸向河南。其兵力分散，根基未必如看起来那般牢固。而且，朝廷对他猜忌日深，那个新任的宣府镇守太监王之心，也不是去和他交朋友的。”
“大汗的意思是……”
“再等等，让子弹飞一会儿。”皇太极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让王承渊和明朝皇帝先去斗。我们继续联络蒙古诸部，尤其是那些对王承渊边贸政策不满的部落。同时，加紧编练我们的乌真超哈（重装步兵）和新式火器部队。待时机成熟，要么从他宣大防线的薄弱处，再插上一刀！要么……等他与朝廷彻底决裂，内部生乱之时，朕再亲率大军，给他致命一击！”
皇太极的谋划，深远而毒辣。他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出现破绽的那一刻。
张家口边市的冲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涟漪暂时平息，但在更深的水下，暗流已然开始加速涌动。王小伟与皇太极这两位当世枭雄，隔着长城，再次展开了新一轮的隔空博弈与战略布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北疆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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