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的深秋,寒风已如淬冰的刀,刮过肌肤便带着刺骨的疼。
瓦剌大营里,士气低得像浸了寒雾的棉絮,连呼吸都透着冰冷的压抑。
夏军连日的“攻心战”早已见了真章。
那座垒着尸骸的无声京观,配上日夜不绝的劝降喊话,像慢渗的毒药,一点点啃噬着每个瓦剌士兵的意志。
更要命的是粮食短缺,悬在头顶的利剑已快落下。
营中早开始宰杀伤病的战马,腥膻气混着绝望,在空气里浓得散不开。
哈撒坐在王帐中,往日雄健的身躯竟佝偻了些,眼窝深陷如渊,血丝爬满了眼白。帐
内仍铺着厚厚的狼皮,牛粪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钻骨的寒意。
他面前摊着张粗糙的存粮清单,上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最多五日,或许更短,饥饿就会把这支军队彻底压垮。
“王子,夏军使者已在帐外候了半个时辰。”
亲卫统领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哈撒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秦易的使者,像一面照妖镜,把他此刻的狼狈与窘迫照得丝毫不漏。
见,便是低头,是他哈撒王子要矮着身子坐在谈判桌前,听胜利者念条件。
不见,或许就是断了最后一线生机,把四万儿郎推去死亡的深渊。
帐内几位核心的万夫长与部落长老,全都闷着声不说话,气氛沉得能拧出水。
有人脸上烧着屈辱的红,有人眼神闪烁藏着犹豫,也有人眼底泄出一丝期盼。
末了,一位须发皆白的部落长老叹出一口气,嗓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砾。
“王子,见一见吧……总要听听,那位秦大将军,给我们留了怎样一条路。”
这话,戳中了大多数人的心思。
求生的本能,终究盖过了那点虚幻的荣耀。
哈撒深吸一口气,仿佛把全身力气都吸进肺里,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带进来。”
帐帘被掀开,一股寒风裹着人进来。
这是个穿大夏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目光却稳得像深潭。
即便站在敌营里,面对一众虎视眈眈的瓦剌将领,他依旧步履从容,神态不卑不亢。
这是秦易精心选的使者,礼部郎中郑怀远,不仅熟稔草原各部的语言风俗,更以胆识与辩才闻名。
“大夏使臣郑怀远,奉镇北大将军之命,见过哈撒王子。”
郑怀远站定,依着草原礼节右手抚胸,微微躬身,每一个动作都周全得挑不出错。
“哼,秦易派你来,是来看本王笑话的?”
哈撒强撑着气势,声音冷得像帐外的风。
郑怀远淡淡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王子言重了。我家将军常说,‘战神之勇,可破千军;王者之仁,方安天下。’ ”
“其不忍见两族勇士血流成河,更不愿草原妇孺望穿秋水盼亲人,故派在下前来,是为给王子,给瓦剌部众,指一条生路。”
“生路?”哈撒嗤笑一声,自嘲藏在语气里,“说吧,秦易想要什么?”
郑怀远不再绕弯,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声音清晰而稳定,每一条都像重锤,敲在瓦剌将领的心上。
“第一,瓦剌王子哈撒,需亲笔撰写称臣表书,盖王印后遣使送往神京,向大夏皇帝陛下称臣纳贡,承诺永世不犯大夏边境。大夏皇帝则承认哈撒王子对瓦剌现有草场的合法统治权。”
“称臣”二字刚落,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几个年轻气盛的将领攥紧了腰间的刀,几乎要按捺不住。
哈撒的脸“唰”地变得惨白。
这是对他个人威望最彻底的践踏。
“第二,瓦剌需赔偿此次战争给大夏北疆造成的所有损失。具体数额可议,初步议定需赔上等战马五千匹、牛羊各两万头、优质毛皮三千张,分三年付清。”
巨额赔偿让部落长老们倒吸一口凉气,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这意味着未来几年,部落的日子会难到骨子里。
“第三,为表诚意、确保盟约履行,哈撒王子需遣嫡长子入神京,待其成年后学习大夏礼仪文化,为期十年。”
这话像一道枷锁,明晃晃地套在了瓦剌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是再直白不过的质子之约。
“第四,大夏将在边境指定地点,如张家口、大同等地开设互市。瓦剌可用牛羊、马匹、毛皮换取粮食、盐铁、布匹、茶叶,互市规则由大夏制定并派员管理。”
这一条让几个务实的将领眼神动了动。
互市,意味着稳定的物资来源,是部落活下去的关键。
“第五,瓦剌既为大夏藩属,需协助大夏清剿边境马匪,维护商路畅通,共保北疆安宁。”
郑怀远收起绢帛,目光平静地看向哈撒。
“以上五条,便是将军为瓦剌指明的生路。将军承诺,若王子应允,夏军即刻后撤二十里,还可视情况提供部分粮食,助贵部渡难关。且若瓦剌守盟约,遭遇其他部落攻击时,大夏可在符合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出面调停或提供必要支持。”
帐内瞬间死寂。前三条苛刻得几乎剥走瓦剌的独立性,碾碎哈撒的尊严。
可后两条,尤其是互市与潜在的庇护,又留了一线生机,保住了部落的根基。
没有赶尽杀绝。
“欺人太甚!”
一名脾气火爆的万夫长猛地站起,腰刀“唰”地出鞘,寒光晃得人眼晕
“让我瓦剌称臣纳贡,还要送王子去为质?我宁愿战死!”
“对!战死!拼个鱼死网破!”几人跟着附和,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郑怀远面对明晃晃的刀锋,脸色分毫未变,只淡淡扫过那几位将领,目光又落回哈撒身上。
“王爷还让在下转告王子一句话:‘真正的英雄,不在于一时之勇,而在于能为部族忍辱,换取生存与未来的智慧。是让这四万忠诚勇士化作岭下枯骨,让瓦剌之名从此在草原除名!”
“还是忍一时之痛,为部落留血脉、存希望,皆在王子一念之间。”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得躁动的将领们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哈撒身上。
哈撒低着头,双手死死抠着王座的扶手,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仿佛能看见帐外那些面黄肌瘦、眼神茫然的士兵,能看见草原上那些盼着儿子、丈夫归来的苍老面孔与柔弱妇孺。
个人的荣辱,与部落的存续,在他心里撕杀得鲜血淋漓。
拒绝,是玉石俱焚,他会成为“英勇”却毁了部落的王子,若还有史册,也只会记上一笔惨烈。
接受,是背负屈辱骂名,可瓦剌能延续,或许……还有未来。
时间一点点淌过,帐内只剩火盆里木炭的噼啪声,混着众人粗重的呼吸。
终于,哈撒猛地抬头,眼里爬满血丝,却透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他挥了挥手,让那名持刀的万夫长坐下,再用沙哑得像破锣的声音对郑怀远说。
“称臣表书……本王可以写。赔偿数额……要再议。互市细节……关乎部落生计,必须明确。至于……质子之期……十年太长……”
艰苦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郑怀远寸步不让,却在赔偿数额与质子年限上留了余地。
给哈撒一点挽回颜面的空间,免得逼急了鱼死网破。
这场关乎北疆未来的谈判,在野狐岭的瓦剌王帐里持续了整整三天。
最终,一份初步的盟约草案艰难敲定。
哈撒基本接受称臣、赔偿、互市、协防的核心条款,质子年限争取到了八年,赔偿数额也略有削减。
当哈撒用颤抖的手,在那份汉文与瓦剌文并列的盟约草案上按下王印时。
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他瘫坐在王座上,久久说不出话。
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屈辱,像帐外的寒风,裹着他透不过气。
他知道,属于他哈撒的雄心时代,到此为止了。
从今往后,瓦剌的命运,将牢牢系在那位远在宣府、甚至即将返回神京的秦易身上。
而郑怀远收起那份沉甸甸的盟约草案,向哈撒行了一礼,转身走出王帐。
帐外夕阳如血,把野狐岭染得一片凄艳。
他清楚,这份盟约一旦最终确认,必将震动天下。
而他的主公,镇北侯秦易的威望,也将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真正的风暴,或许要等他凯旋回京,把这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功绩呈到御前时,才会真正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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