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的余波,如同巨石投入深潭。
在贾府内外持续荡漾开来,激起层层涟漪,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绪。
贾府内部,那短暂虚幻的荣耀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后
裸露出的便是更加严峻和丑陋的现实沙滩。
修建大观园所耗费的巨资,如同一个贪婪的无底洞。
不仅吞噬了贾府历代的积蓄,更留下了巨大的亏空,寅吃卯粮,难以为继。
王熙凤作为实际管家人,压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她不得不变本加厉地催租逼债,手段愈发凌厉。
甚至开始动用一些见不得光的、风险极高的手段来拆东墙补西墙,府中下人怨声载道,暗流涌动。
而贾母、王夫人等内宅掌权者,则大多仍沉浸在省亲带来的荣耀以及对元春在宫中处境的思念与担忧中。
尚未完全意识到那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宝玉因省亲时作诗受了宝钗及时提点,得以在元春面前保全颜面,甚至得了赞赏,心中对宝钗的博学多才与沉稳周到更为钦佩,
往蘅芜苑走得比往日勤快了些。
黛玉冷眼瞧着,心中自然不快,像是堵了一团棉絮,呼吸都不畅快。
兼之省亲那日站得久,又感了风寒,便越发懒怠。
每日只在潇湘馆内对着书卷发呆,或是在窗前抚弄琴弦,弹些清商怨曲,情绪愈发低沉落寞,那眉头时常似蹙非蹙,笼着一层轻烟似的哀愁。
紫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百般用话开解,或是说些府里趣闻,或是提起宝玉,效果却甚微。
这日晌午过后,平儿亲自带着一个精巧的双层食盒,来到了略显冷清的潇湘馆。
黛玉见她来了,强打着精神起身相见,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和疲惫。
“平儿姐姐怎么亲自来了?这般小事,打发个婆子来便是了,劳烦你跑一趟。”
平儿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拉着她的手一同在窗边炕上坐下,温声道。
“姑娘快别这么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爷……和我,都惦记着姑娘的身子。这秋日天气干燥,最容易引起咳嗽。这盅川贝雪梨羹是府里擅长药膳的嬷嬷按古方细细熬制的,最是润肺止咳,宁心安神,姑娘趁热用些,看能不能舒坦点。”
她言语巧妙,既传达了秦易的关切,又以“我们爷和我”并列,将那份特殊的心意掩藏在寻常问候之下,不至于让敏感要强的黛玉觉得难堪或受了施舍。
黛玉心中明了,一股暖流悄然涌过心田。
她接过紫鹃盛好的莹白如玉的瓷碗,用小银勺轻轻搅动。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清甜滋润,带着淡淡的药香,喉间的干痒确实舒缓了不少。
“多谢姐姐费心,也……多谢公爷挂心。”
她低声道,目光落在碗中澄净的汤羹上,睫毛微微颤动。
平儿看着她尖俏的下巴和微染红晕的眼圈,心中满是怜惜,柔声劝道。
“姑娘的心思重,我们都略知一二。只是这世上,除了生死,其实都是小事。姑娘这般冰雪聪明,玲珑心肝,何必为些不相干的人、不值当的事,反复磋磨,苦了自己?我们爷闲暇时也曾感叹,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要学着向前看,为自己,也为那些真心实意待自己的人,好好珍重,好好活着。”
黛玉闻言,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颤,不由得抬眸看向平儿。
这番话,与宝玉那种一味的温言软语、小心赔罪不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和一股支撑人站稳的力量。
她想起秦易那日在潇湘馆中说的“有所能,便当有所为,有所担”。
又想到平儿出身并不高,如今却在国公府将偌大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份从容干练的气度,再对比自己整日困于儿女情长、愁绪满怀之中。
不禁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同时也隐隐有了一丝向往。
“姐姐说的是。”
黛玉沉默片刻,低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反思,有触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平儿又坐着陪她说了会儿闲话,提及香菱研究新点心闹的笑话,或是府里花园新开的菊花。
语气轻松活泼,见黛玉眉宇间的郁气似乎散了些,精神也好了些,方才放心告辞离去。
送走平儿,黛玉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那盅还剩些许的温润羹汤,心中百感交集。
秦易和平儿,像是一道从纷扰窒息的外界透进来的清冽光芒,让她在贾府这日渐沉沦、令人压抑的氛围中,看到了一种不同的活法,一种更为开阔、更有力量的姿态。
与此同时,国公府内,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正在绮霞轩内涌动。
晴雯连日来的食欲不振、精神恹恹,终于引起了平儿的注意,请了府内信得过的老供奉诊脉。
一番仔细诊察后,老供奉捻须微笑,起身向闻讯赶来的秦易和平儿拱手道喜。
晴雯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消息传来,秦易倒是神色平静,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只沉稳吩咐上下小心伺候,一应份例用度皆按最高标准加倍,务求稳妥。
平儿则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立刻雷厉风行地拨了两个经验丰富、性情稳妥的嬷嬷和两个机灵勤快的小丫鬟过去专门照料。
晴雯的饮食起居、行动坐卧,都亲自过问,安排得极为周到细致,生怕有半点闪失。
而当事人晴雯自己,在听到老供奉确凿的诊断时,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榻上,半晌回不过神。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心情复杂难言,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孩子的到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用冷漠和疏离筑起的心防。
她对这个以强势姿态闯入她生命、主宰她命运的男人,感情依旧复杂混乱。
有怨,有怕,有屈从,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不敢承认的、因他偶尔流露的霸道关怀而产生的细微悸动。
但这个悄然孕育的小生命……
是她血脉的延续,是她在这深似海的侯门公府中,除了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骄傲之外,最实实在在、无法割舍的牵绊了。
她忽然觉得,一直紧绷着、抗拒着、试图守住点什么的那根弦,似乎因为这个意外,而微微松动了些许。
她看着平儿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为她打点一切,眼中是真诚的欣喜与关切,而非虚伪的客套或主母对妾室的防范。
心中第一次对这位一直客气相对的“当家奶奶”,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感激与信赖,而非以往的疏离和戒备。
香菱听说晴雯有了身孕,更是欢喜得如同自己有了喜事一般。
巴巴地亲自下厨,做了许多酸甜开胃、爽口不腻的小食,如梅子糕、山楂酱、凉拌三丝等。
兴冲冲地送过去,还絮絮叨叨地拉着晴雯身边新来的嬷嬷,说着自己听来的哪些东西孕妇吃了好,哪些要注意避忌。
那纯然不掺丝毫杂质的关切,如同冬日暖阳。
让晴雯那颗因身世飘零而冰冷戒备的心,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秦易晚间循例去看晴雯时,见她虽依旧话不多,眉宇间那股桀骜不驯的戾气和刻意营造的疏离感似乎淡去了不少。
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茫然、柔软,以及一丝初为人母的无措。
他并未多言,只寻常嘱咐了她几句好生休养,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不必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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