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城北,立见尚文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指挥部。这是一间被征用的朝鲜民宅,屋内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立见尚文站在一张摊开的地图前,手指沿着义州、甑山大道缓缓移动。
“这里,还有这里,”他对身边的参谋说,“都是设伏的最佳地点。清军若是逃跑,一定会经过这些要隘。”
参谋仔细地看着地图,眉头微皱:“将军,这样的雨天,我们的士兵已经十分疲惫,是否应该...”
“正因为是这样的天气,清军才会认为有机可乘。”立见尚文打断了他,“传令各部,务必克服困难,完成埋伏任务。”
随着夜色渐深,雨水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在平壤城内的街道上,清军士兵们排成长长的队列,默默地等待着撤退的命令。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军装,寒冷让不少人瑟瑟发抖。偶尔有军官骑马经过,马蹄踏在泥泞的街道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一个年轻的清军士兵靠在墙边,手中紧紧握着一杆步枪。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眼神中却已经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害怕吗?”身旁的老兵问道,声音很轻。
年轻士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是...就是觉得憋屈。今天早上我们不是还打了胜仗吗?”
老兵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仗这种事,有时候胜败不在战场之上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队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从统帅府方向驶来,车轮在泥泞中艰难地前行。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目送着车队通过。有人认出那是叶志超的座驾,不禁低声议论起来。
“看来是真的要撤退了。”
“连统帅都要走了...”
在城外的日军阵地上,埋伏的士兵们正在雨中静静等待。雨水顺着他们的钢盔边缘流淌下来,每个人都湿透了,但却没有人敢生火取暖。桂大尉趴在一处草丛后面,用望远镜观察着城门方向的动静。
“大尉,清军真的会来吗?”身旁的士兵小声问道,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抖。
桂大尉没有放下望远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记住,等清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再开火。优先射击军官和骑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势时而转大,时而稍小,但始终没有停歇。在平壤城内,最后的撤退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叶志超在亲兵的保护下,已经先行出城。其他各部按照预定顺序,开始悄无声息地撤离。
马玉昆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他曾经誓死守卫的城市。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能看清城墙上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白旗。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走吧。”他对身边的副将说,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清军的大规模撤退开始了。士兵们排成长长的队列,沉默地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雨水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但也使得行军变得异常艰难。不时有人滑倒在泥泞中,又很快被同伴扶起。
当先头部队接近义州大道的第一处要隘时,没有人注意到,在两侧的山坡上,日军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桂大尉透过雨幕,看着清军的队伍缓缓进入伏击圈。他的手指轻轻放在扳机上,呼吸因为紧张而略微急促。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如此重要的伏击战。
“准备...”他低声下令,声音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
日军士兵们悄悄拉动了枪栓,雨水顺着枪管滑落。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缓慢。
叶志超的撤退命令像野火一样在各营间传播,却又因仓促和暴雨未能周全传达,导致整个撤退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序状态。
雨水如注,狠狠地砸在平壤城的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在零星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在七星门外,一群清军士兵正拥挤着向外涌去。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人流推搡着前进,他的布鞋早已被泥水浸透,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的声响。
“别挤!别挤!”他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很快就被雨声和嘈杂的人声吞没。
旁边一个老兵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娘的,白天不是刚打了胜仗吗?怎么晚上就要逃命?”
就在他们说话间,更多的人从城门内涌出。有人不慎滑倒,还来不及爬起就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个军官试图骑马通过,战马在拥挤的人群中受惊,扬起前蹄,引发更大的混乱。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军官挥舞着马鞭,却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在静海门附近,情况同样糟糕。这里的城门因为过于拥挤已经无法正常通行,一些士兵开始从城墙上攀爬而下。雨水使得城墙湿滑异常,一个士兵刚刚爬上半截就失手滑落,重重地摔在泥泞中,再也爬不起来。
“绳子!快找绳子!”有人喊道。
几个士兵匆忙解下绑腿,搓成简易的绳索。但慌乱中,绳索长度不够,最后一个士兵在离地还有一丈多高的地方跳下,扭伤了脚踝,只能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
在城东,取道甑山大道的人群更是混乱不堪。这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装载军火的骡车、运送粮草的大车,甚至还有几位将领的家眷马车。一辆骡车陷在泥坑里,任凭车夫如何鞭打,骡子只是喘着粗气,无法前进分毫。
“快把车推出来!”一个管带模样的军官大声指挥着。
十几个士兵围上来,喊着号子一起用力。泥浆没过他们的小腿,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催促的呐喊:“快点!耽误了大军行进,你们担待得起吗!”
而在义州大道方向,情况似乎稍好一些。这里的道路较为宽阔,但人流也同样密集。士兵们默默地向前赶路,每个人都湿透了,寒冷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一个年幼的勤务兵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行囊,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后面,时不时需要跑上几步才能跟上。
就在这混乱的撤退进行之时,在义州大道两侧的山坡上,日军元山支队的士兵们正静静地潜伏在雨中。桂大尉趴在一处灌木丛后,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山下道路上如蚁群般涌来的清军。
“传令下去,”他低声对身边的传令兵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传令兵猫着腰,沿着伏击线悄无声息地传递着命令。伏击阵地上,日军士兵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机枪手将最后一块油布盖在枪械上,防止雨水影响射击。弹药手小心地擦拭着子弹,确保它们不会因潮湿而失效。
一个年轻的日军士兵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扳机上摩挲着。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伏击战。
“放松点,田中。”身旁的老兵低声说,“等到他们全部进入伏击圈再说。”
与此同时,在甑山大道方向,第五师团的主力部队也早已严阵以待。立见尚文少将亲自在这里指挥。他站在一处高地上,望远镜的镜片被雨水打湿,不得不频繁地擦拭。
“清军比预想的还要混乱。”立见尚文对身边的参谋说,“传令各部,以我的枪声为号,同时开火。”
参谋犹豫了一下:“将军,这样的雨天,枪声传播可能受到影响。”
立见尚文思索片刻:“那就以红色信号弹为准。记住,要等清军主力完全进入伏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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