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的沉香亭被满池残荷环绕，风过处，荷叶簌簌作响，与青石案上汝窑茶盏氤氲的茶香缠作一团。
镇西侯夫人执盏浅啜，雨前龙井的清冽顺着喉间漫开，她目光漫过庭院中衣香鬓影的宾客，最终落回对面的戚氏脸上，眉眼间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说句实在话，戚妹妹，你当真是修来的好福气。世子夫人性子温婉得像块暖玉，持家理事却又条理分明，府中大小琐事被她打理得妥妥帖帖，连一丝错漏都寻不见。你这当婆母的，反倒能卸下重担，每日只消赏花品茗，安享清闲。再者，明善县主那孩子，聪慧伶俐又懂礼数，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这般上下和睦、内外顺遂的光景，可不是旁人能轻易羡慕来的？”
这番话听得戚氏眉梢眼角都堆起了笑意，她放下手中咬了半口的菱花酥，指尖拈起一方绣着兰草的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笑着回敬：“姐姐这话可就折煞我了。要说有福，你才是真正的人生圆满。谁不知平安公主殿下性情柔顺体贴，对长辈恭敬孝顺，待你更是亲厚得如同亲生母女，半点皇家贵女的架子都没有。还有你家那位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骑射、策论在京中子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如今公主与公子的婚期已定，明年开春便要完婚，这般儿女顺遂、姻亲美满的境遇，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遂人愿啊。”
两人心照不宣，话语间的夸赞句句切中要害，既不着痕迹地捧了对方，又暗合了两家即将联姻的喜讯，说得真诚自然，听不出半分刻意奉承的痕迹。
亭外的金菊在秋风中轻轻摇曳，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清甜的香气顺着半开的窗棂飘入，与两人的笑语交织在一起，成了这场雅宴中一段不动声色的人情佳话。
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女声从亭外传来，打破了这份闲适：“哟！这是哪里得来的金丝菊？开得这般繁盛，金蕊层层叠叠的，倒像是用赤金锻造而成，连阳光洒在上面都泛着流光，真是罕见至极！”
怀清正陪着平阳郡主在廊下赏菊，闻言便循声款款走来。
见说话的是东大营骁骑将军的王夫人，她脸上立刻漾起得体的笑意，上前半步应答：“王夫人好眼力，这金丝菊确实是西域传来的稀罕品种，名叫‘金凰振羽’。前几日西域商队来京，送来一批奇花异草，我一眼便看中了这几株，瞧着花色明艳，姿态又颇具神韵，正适合秋日宴饮，便特意移栽到这亭边，给大家添个景致。”
谁都知道王将军是个粗犷的武将，对花草虫鱼一窍不通，偏偏这王夫人是个出了名的爱花成痴，尤爱菊花，京中凡是能寻到的名菊品种，她府中几乎都有收藏。
此刻她正俯身凑近花丛，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花瓣，那丝滑细腻的质感让她眼中的赞叹更甚：“果然是名不虚传！你瞧这花瓣，层层叠叠如凤凰开屏，色泽又这般纯正，不带半分杂色，比寻常的秋菊更添了几分贵气。这般好花，也只有国公府才有这般大手笔，能从西域搜罗得来。”
“夫人过奖了。”怀清浅笑着摆手，转头对身旁的侍女吩咐，“去取一把最锋利的银剪来，再拿三个素白瓷瓶，仔细给王夫人和亭内的两位夫人各剪一枝开得最盛的带去，也让大家把这份秋日雅趣带回家中，日日能赏到这般好花。”
侍女领命，快步离去。镇西侯夫人笑着打趣：“还是县主心思周全，这般细致入微的待客之道，难怪京中人人都盼着来国公府赴宴，来了便不想走。”
王夫人也连忙附和道：“可不是嘛！既有如此绝美的好花可赏，又有主人家这般盛情相待，今日这一趟，当真是来值了，便是再远的路也不亏。”
说话间，侍女已取来银剪和瓷瓶，小心翼翼地剪下三枝开得最盛的金丝菊，分别插入瓶中，一一送到三位夫人面前。
王夫人捧着瓷瓶，迫不及待地凑近鼻尖轻嗅，那浓郁却不腻人的清香让她脸上满是欢喜：“多谢县主，今日不仅赏了菊，还能带这么一份好物回去，真是满载而归了。我回去便找个精致的花架摆起来，日日看着也舒心。”
怀清笑着颔首，语气温和：“能博各位夫人一笑，便是这些花儿最大的福气。时辰不早了，宴席也该备妥了，各位快随我移步花厅吧，莫要让其他宾客久等了。”
众人纷纷应好，说说笑笑地簇拥着怀清往花厅走去。
身后的金丝菊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场热闹的雅宴助兴，将那抹耀眼的金黄，定格成了秋日里最动人的风景。
穿过栽满修竹的曲径，花厅的朱漆大门已遥遥在望，远远便听得厅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推开门的刹那，满室暖意夹杂着食物的鲜香扑面而来，与室外的秋凉形成鲜明对比。
花厅内早已布置得妥当雅致，正中是一张巨大的梨花木圆桌，四周错落摆放着几张小桌，桌上铺着暗绣菊纹的锦缎桌布，精致的白瓷餐具旁，各摆着一小束新鲜的雏菊，既点缀了景致，又添了几分清雅。
屋顶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光线透过水晶折射下来，将整个花厅映照得流光溢彩。
宾客们大多已入座，见戚氏等人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怀清笑着一一回应，安排几人入座：“各位夫人快请坐，今日特意备了些新奇菜式，想必能合大家的胃口。”
话音刚落，侍女们便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打头的是一道“菊香醉虾”，晶莹剔透的虾仁卧在铺着新鲜菊花瓣的白瓷盘中，淋上琥珀色的花雕酒汁，香气浓郁；紧接着是“蟹粉菊盏”，将鲜美的蟹粉填入形似菊花的酥皮中，咬一口外酥里嫩，满口鲜香。
王夫人夹了一只醉虾放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搭配着菊花的清香与酒的醇厚，让她忍不住赞叹：“这道菜真是绝了！虾肉鲜嫩弹牙，还带着淡淡的菊香，入口回甘，当真是别出心裁。”
镇西侯夫人也颔首附和：“确实新奇，看来怀清为了今日的宴席，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怀清浅笑道：“不过是想着大家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今日换些清淡雅致的菜式，或许能多几分新意。”
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精致的菜肴，一边赏着窗外的秋菊，谈笑风生。
席间，有人说起近日京中流传的奇闻轶事，有人探讨诗词歌赋，气氛愈发热烈。
这般热闹而不失雅致的光景，正是这场菊花宴最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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