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清洗令下
阿罗被押入刑罚司的消息，瞬间在地府核心圈层传开。
消息传开不久，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枢要参事处值房外。谢必安依旧玩世不恭，手里的勾魂索随意晃荡。
“陆处正，今日气色不佳啊？”他倚在门框上，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屋内，“方才路过功过司档案库，瞧见几个老书吏忙得脚不沾地，一摞摞往外搬蒙尘旧档，尽是几百年前关于‘异族监管’‘紧急事态’的陈条款。”
他随意掸了掸袖口灰尘，压低声音：“动静不小。尤其那《地府紧急事态应对规例》……多少年没人敢碰了。阿罗怕是真要摊上‘大事’了。”
说完，不等陆鸣询问，他扬了扬手中酒葫芦，笑道：“得了，勾魂的时辰到了，还得去寻几个迷路的糊涂鬼。陆处正，多保重。”话音未落，身影已消散在廊道尽头，留下警告。
功过司内，周远派系核心成员与刑罚司部分实权人物在密室谋划。烛火映照下，几张脸上满是算计。
他们深知，单扳倒阿罗不足以震慑革新势力，唯有借此良机根除其根基，那些向参事处靠拢或对现状不满的夜叉族中坚力量，方能扼杀潜在变数。
他们未公然违逆法度，而是从《地府律例汇编》中翻出一条尘封已久、措辞模糊的《地府紧急事态应对规例》。
此规例因授权宽泛、标准模糊，且在数百年前“往生教之乱”中酿成大规模冤案，导致无数魂灵覆灭，近数百年来被束之高阁，视为禁忌，鲜少启用。
该规例旨在应对大规模阴魂暴动、轮回井异常等地府危机，其中一条规定：“凡遇紧急事态，涉事异族或特殊群体，若存在内部勾结、危害秩序之重大嫌疑，为防事态扩大，主事司衙可联署刑罚司，启动特别审查程序，暂不受常规流程时限所限。”
此刻，“阿罗勾结妖邪、戕害同僚”一案，被强行定性为足以动摇地府秩序的“紧急事态”。
一份措辞严谨、引据“充分”的联署文书迅速生成，加盖了两司印鉴。
“蚀魂审讯令”：准许对与阿罗往来密切的夜叉族小队成员，动用特殊刑讯手段，以“彻查”其与阿罗及不明妖邪的“勾结网络”。
“内部审查令”：要求对地府内所有在籍、尤其与枢要参事处有公务往来的夜叉族职员，进行停职审查，并“建议”对其聚居区进行“必要”的秩序管控。
两道命令借着“合规”外衣，绕过常规调查与辩论程序，迅速签发下达。程序的“合法性”，成了推行清洗的坚固盾牌。
判官殿深处，崔珏手持令文副本，眉头微蹙。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其下的暗流。
程序上，两道命令援引旧例，尽管适用性存疑，但在被更高权威驳斥前，具备效力。
他指节在“紧急事态”四字上轻轻一点，旋即恢复平静，未发一言。规则之内有其运转之道，在规则被打破或修正前，他选择静观其变。
这份沉默，被解读为默许或暂时观望。
一时间，地府内与阿罗及参事处有交集的夜叉族同僚被迅速控制、带走问话。
冰冷镣铐锁住手腕，昔日同僚避之不及的目光，审讯室内隐约的魂力波动与压抑痛哼，昭示着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系统性压制。
有消息灵通的夜叉魂吏被拖走时面露绝望，低声嘶吼：“是蚀魂审讯……进去的魂，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
一个在功过司负责文书归档两百余年、谨小慎微的老文书夜叉，只因前几日按规程给参事处送过一份普通卷宗，也被从值房拖出。
他徒劳挥舞手中玉简，嘶喊“我冤枉”，仍被粗暴带往审讯室。
原本由夜叉族担任的巡逻、警戒等职务被即刻替换。恐慌在地府夜叉族聚居区蔓延，无形壁垒将他们与外界隔开，猜忌和审视目光无处不在。
几名试图理论的老吏，被功过司差役以“配合调查”为由强行架走，抗议声淹没在壁垒之后，只留绝望回响。
愁云惨雾中，一道身着素雅衣裙的身影，提着药篮，无视审视，步入夜叉族聚居区。
行至入口，一名功过司巡防卫兵上前阻拦，语气生硬：“此地正在审查期间，闲杂魂等不得擅入！”
是姜灵儿。
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看向卫兵，声音清越却不容置疑：“吾乃忘川孟婆座下亲传弟子，奉师命巡诊，安魂定魄乃我份内之职，何时成了‘闲杂魂等’？”
她抬起左手，腕间一枚小巧青铜铃铛无声轻颤，散发出纯净忘川水汽与安宁气息，这是孟婆一脉的“安魂铃”。
“此地魂悸不安，若生变故，尔等可能担待？”她的话语柔中带刚。
卫兵看到“安魂铃”，听到“孟婆”名号，气势一窒，迟疑片刻后侧身让开。
她深知此举冒险，易被牵连构陷，但想到身陷囹圄的阿罗和惶惶无助的族民，道义与职责不容她袖手旁观。
她在聚居区中心古老魂树下的石台上放下药篮，取出瓶罐和捣药器具。
“吾乃忘川孟婆座下弟子，姜灵儿。”她抬起头，声音清越且有抚慰力，“听闻此地多有魂体不安者，特来义诊。恐慌惊悸易伤魂核，需及时安抚。”
起初，夜叉族妇孺远远看着，目光警惕不安。
姜灵儿不在意，耐心为第一个上前的老妪诊脉，以温和魂力疏导其紊乱气息，取出安魂汤药让其服下。老妪魂体稳定，惶恐消散不少。
一传十，十传百，更多夜叉族老弱围拢过来。
姜灵儿来者不拒，细心诊治，轻柔安抚。她不多问案情，不空谈保证，只用行动缓解痛苦。
她为受惊孩童哼唱安魂古调，为焦虑妇人按压穴位，为魂力不稳老者渡入生机。她的存在，悄然吹散部分阴霾。
“谢谢……谢谢姜仙子……”一位抱孩子的夜叉族母亲哽咽道，眼中燃起微光。
姜灵儿摇头，将一枚安魂符放在孩子怀中，低声道：“守住魂元，静待天明。陆处正……他们不会放弃阿罗，也不会放弃你们的信任。”
这句低语如同种子，落入焦灼土地。孟婆弟子的身份成了可信象征，她的善举维系住了陆鸣、参事处与绝境夜叉族间最初的信任纽带。
枢要参事处内，陆鸣缓缓睁开眼睛，掌心“同心莲”已化为齑粉。谢必安的警告与眼前的清洗令印证，让他认清对手的狠辣与“合规”手段。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决然与怒意。
“秦昭，锁定所有经手签发那两道命令的官吏，找出他们过往所有违规操作的记录。”
“孙毅，整理《地府律》中所有关于‘规例滥用’‘程序正义’及保护少数族群的条款判例。”
“我们，”陆鸣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魂识上，“他们想用规则压人，我们就用规则的漏洞，把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程序’，变成绞死他们自己的绳索。要在这‘合规’的游戏中，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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