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医院里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必要的陪护人员和几个心腹高管处理后续事宜。
林薇坚持留在医院，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刘秘书劝不动，只好给她找来毛毯和热水。
她裹着毛毯，身体依旧冰冷。手心里那枚印章仿佛烙铁一样烫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已然天翻地覆的现实。
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隐约传来，敲打着她的神经。
恐惧、无助、悲伤、茫然……各种情绪像海草一样缠绕着她，几乎要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
她需要一点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想拨给沈言之。
现在是他那边的什么时间？下午？他应该在忙工作室的事情吧？
电话拨通了，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薇薇？”沈言之清朗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惊喜，“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想我了？”他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薇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再次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哽咽。
“言之……”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电话那头的沈言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背景音迅速变得安静，似乎是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
“薇薇？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和关切。
“我爸爸……”林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却还是带上了颤抖，“他今晚……突发重病，进了医院……现在还在昏迷……”
“什么？！”沈言之大吃一惊，“林叔叔怎么样了？严不严重？什么病？”
“心梗，还有脑溢血……医生说，很可能……很难醒过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
“老天……”沈言之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心疼，“薇薇，你别怕！别慌！我马上订最早的机票回来！你等我！”
听到他说要回来，林薇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但下一秒，更大的空洞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他回来又能怎样呢？他能让父亲醒来吗？他能替她挡住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吗？他能稳住摇摇欲坠的林氏集团吗？
不能。
他或许能给她一个拥抱，一些安慰，但真正残酷的战场，需要她独自去面对。
“不……不用。”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疏离，“你工作室刚起步，很多事情要忙……不用特意回来。”
“这叫什么话！”沈言之语气急切，“林叔叔出事，你一个人怎么扛得住？我必须回来陪你！工作的事可以放一放！”
他的关心是真切的，但他的世界，依旧围绕着他的工作室，他的梦想。他无法理解她此刻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漩涡。
林薇闭上眼，轻声道：“真的不用。这里有医生，有刘秘书他们……我……我可以处理。”
电话那头的沈言之沉默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她的抗拒。他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慰：“薇薇，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很无助。但别硬撑，好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面对。公司的事，可以暂时交给专业经理人，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专业经理人？暂时交给？
林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懂。他根本不懂林氏现在面临的是一场怎样的战争。权力一旦交出去，再想收回来就难如登天。那些元老、那些竞争对手，谁会真心服气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女孩？
父亲拼死守护的东西，她决不能轻易拱手让人。
“言之，”她打断他，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爸爸昏迷前，把公司交给我了。”
沈言之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带上了不赞同和担忧：“交给你？薇薇，这不是儿戏！商场的复杂和残酷远超你的想象！你才刚毕业，没有任何经验，怎么能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这会把你压垮的！”
“林叔叔可能是病糊涂了……薇薇，听我的，别冲动。等我来处理，好吗？”
等他来处理？
他话语中那份不自觉的、将她置于需要被保护、被安排位置的意味，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林薇此刻异常敏感的心。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已经隔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他还在规划着那个两人并肩、充满理想主义的未来蓝图。
而她的世界，已经在瞬间崩塌重构，充满了冰冷的算计、沉重的责任和血腥的搏杀。
他的安慰，隔着重洋，隔着截然不同的境遇，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甚至，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我不是冲动。”林薇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坚硬，“这是爸爸的决定，也是我的责任。”
“薇薇……”
“好了，言之。”她疲惫地打断他，“我很累，想休息一下。你……忙你的事吧。不用担心我。”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他回应，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预示着黎明即将来临。
但林薇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寒冷和孤独。
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而模糊的脸影。
遥远的安慰，终究无法温暖眼前的寒冬。
她缓缓抱紧自己，将脸埋进膝盖。
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从今往后，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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