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咖啡的香气暂时驱散了疲惫，但气氛却因刚才无意中窥探到的、关于顾承宇的零星过往，而变得有些微妙。
林薇垂眸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战局，但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差点……”的青年顾承宇。那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对着成堆的文件，感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无边的孤独？
她忍不住抬眸，飞快地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他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此刻落在林薇眼中，却仿佛镀上了一层名为“过往”的阴影，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无懈可击。
原来，他并非生来就站在顶峰俯瞰众生。他也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狼狈地挣扎过，甚至……失败过？ 这个想法，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因他过往强势而积郁的一些怨怼。至少，在“奋斗”这件事上，他们站在了同一平面，有了某种程度的“共情”。
“林总对张氏海外供应商这条线，有什么补充意见吗？”顾承宇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走神。
林薇迅速收敛心神，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顾总的方法很有效，但我觉得还可以双线并行。”她指着战略图上的另一个点，“这里，张天豪的舅舅负责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一直是张氏洗钱和转移资产的重要通道。如果我们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内外夹击，效果会更好。”
顾承宇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英雄所见略同。我已经派人去搜集这家公司近三年的报关单了，最快今晚会有初步结果。”
又是默契。 林薇的心轻轻一颤。这种不需要过多解释就能想到一处的感觉，在洞悉了他部分过往后，变得不再仅仅局限于“利益一致”，反而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知己之感。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
顾承宇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征服欲，而是多了一些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能和林总并肩作战，是顾某的荣幸。”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真诚的意味。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林薇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那丝异样。
就在这时，顾承宇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疲惫。
他没有立刻接听，任由手机在桌面上嗡嗡作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薇有些意外。在她印象里，顾承宇永远是果断的、雷厉风行的，很少会出现这种……类似于“逃避”的反应。
电话自动挂断后，不到十秒，再次固执地响了起来。
顾承宇揉了揉眉心，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近乎脆弱的疲惫感。那是一种源于情感消耗的、而非身体劳累的倦怠。他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站起身，对林薇道：“抱歉，接个电话。”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压低了声音：“妈……我说过，这件事等我忙完再说……我知道，但这不是她说了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他略显压抑和无奈的语气，传入林薇耳中。
是家里的电话？逼婚？还是……
林薇瞬间了然。原来，强大如顾承宇，也逃不开来自家庭的、情感上的压力。 他此刻的背影，看起来依旧挺拔，却莫名地透出一种孤身应对全世界的孤寂感。
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也会有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应付的人和事。
这个发现，像最后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林薇心中那堵冰墙最细微的缝隙。
她看着他讲完电话，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缓缓转过身。当他重新面对她时，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无奈都已消失不见，重新戴回了那副冷静自持、无懈可击的面具。
但林薇知道，她看见了。看见了面具下，那个和她一样，会疲惫、会无奈、会挣扎的、真实的顾承宇。
“一点家事，让林总见笑了。”他语气恢复平淡，走回座位。
林薇看着他，第一次没有用冰冷或疏离的态度回应。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了些许：“顾总……也很不容易。”
顾承宇闻言，猛地抬眸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以及一丝……受宠若惊般的悸动。
四目相对。
空气中，那些冰冷的算计、尖锐的对抗，似乎在悄然融化，被一种更微妙、更纠缠的复杂情愫所取代。
她看到了他的脆弱。
而他，看到了她冰层下的第一丝松动。
这危险而迷人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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