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良久，林薇才轻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重复了这个字眼。她的声音干涩，仿佛这个音节烫伤了她的喉咙。
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顾承宇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讽刺，还有一丝……被深深隐藏起来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顾承宇，”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知道‘爱’这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有多讽刺吗？”
她向前一步，逼近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胸膛，看看里面跳动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又一重精心设计的陷阱。
“在你用合作意向书作为吞并林氏的阳谋时，你的‘爱’在哪里？”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在你利用资本力量，在竞标会上碾压林氏的方案时，你的‘爱’在哪里？在你因为嫉妒和占有欲，派人调查我，试图控制我的行踪时，你的‘爱’又在哪里？”
她一桩桩，一件件，将他们重逢后那些充满算计与交锋的过往，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现在，在你所谓的‘并肩作战’之后，在你发现强硬手段无法让我屈服之后，你告诉我，你‘爱’我？”林薇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度嘲讽的弧度，那笑容冰冷而艳丽，却带着伤人的刺，“顾总，你的‘爱’，未免也太廉价、太时机恰好了一些。”
顾承宇的脸色在她一句句的质问下，变得有些苍白。他知道，这些都是他无法抹去的过去，是他必须承担的“原罪”。他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辩解。
“那些……都是我的错。”他哑声承认，目光中没有闪躲，只有沉痛与悔恨，“是我被傲慢、偏见和可笑的占有欲蒙蔽了心智。我无法改变过去，林薇。我甚至不敢祈求你的原谅。”
他的坦诚，反而让林薇后续的攻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悔意，看着他因为她的质问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那股冰冷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混乱。
“那么，给我一个理由。”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一个能让我相信，你此刻口中的‘爱’，不是又一重伪装，不是征服不了的执念，也不是利益权衡后的选择的理由。”
她的要求，简单，却又无比艰难。
相信。
这两个字，对于曾经被背叛、被轻视、被迫独自扛起一切的她来说，重于千斤。
顾承宇凝视着她，看到了她冰封外表下那细微的裂缝，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察觉的期待。他知道，这是她给他唯一的机会，也是给他自己的一个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真诚。
“没有理由。”他说道。
这个答案，让林薇微微一怔。
“或者说，有太多的理由，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顾承宇继续说道，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是你剪断长发时决绝的眼神，是你在董事会抛出证据时冷静的姿态，是你拒绝我合作时那句干脆的‘我拒绝’，是你在酒吧里反击周奕阳时的伶牙俐齿，是你在联合作战室里睡着时毫无防备的疲态，是你在庆功宴上走向我时眼中的坦诚，也是你现在……站在这里，即使内心动摇，却依旧保持着清醒和警惕的样子……”
他列举着，那些看似琐碎的画面，构成了他情感变化的轨迹。
“这些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就成了我无法控制、也无法否认的心动。”他看着她，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所有的样子，恰好都是我心跳加速的理由。”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郑重。
“林薇，我知道空口无凭。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需要行动。我不敢要求你现在就相信我，更不敢要求你立刻接受我。”
“我只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那是属于顾承宇的、前所未有的姿态，“一个用未来的行动，来证明我此刻真心的机会。一个……让你重新认识我，认识这个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并且愿意为你改变的顾承宇的机会。”
天台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林薇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骄傲与伪装，只剩下最原始、最坦诚的情感。
她心中的冰层，在那灼热而真诚的目光下，似乎发出了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分量，在审视他眼中每一丝情绪的真伪。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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