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轿车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乔欣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但这一切在她眼中都模糊成了一片流动的光斑。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奕阳那句“你到底在怕什么？”和他最后那双带着震惊与了然的眼眸，反复交替出现，像魔咒一样萦绕不去。
她竟然说出来了。那个她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理由，就这样在情绪失控的瞬间，脱口而出。
“我配不上你。”
多么老套，又多么现实的理由。可这就是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最冰冷，最坚硬的现实。
车厢内回荡着舒缓的轻音乐，但她却感觉无比烦躁，伸手关掉了音响。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剩下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喧嚣。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周奕阳的场景。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粉色西装，开着限量版跑车，在一众沉稳的企业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端着酒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搭讪，言语轻浮，被她三言两语怼得下不来台。
那时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被家族宠坏、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可后来呢？
他会在她加班到深夜时，笨拙地等在楼下，即使被雨淋透，也只是为了递上一把伞。他会收起那些浮夸的追求方式，开始尝试去了解她的工作，甚至送来的不再是他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奢侈品，而是他自己熬夜做的、虽然稚嫩却充满诚意市场分析报告。
她看到了他的改变，看到了他那份看似玩世不恭外表下的认真和执着。
乔欣不是铁石心肠。她能够感受到周奕阳对待她，与对待他从前那些绯闻女友是不同的。那份笨拙的、甚至有些幼稚的真诚，偶尔也会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但是，越是感受到他的认真，她就越是害怕。
她怕什么？
怕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非议——看，那个乔秘书，手段真高明，攀上了周家的小公子。
怕周家那样的豪门望族，根本不会接纳她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女孩。
怕他现在的新鲜感过去后，会发现她其实乏善可陈，最终一切成空。
更怕自己一旦动了心，投入了感情，却在这场身份悬殊的拉扯中，最终失去自我，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那个冷静、理智、独立的乔欣。
她拥有的不多，所以格外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和尊严。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我配不上你。”这句话，既是说给周奕阳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提醒和警告。
车子驶入她居住的小区。停好车，她却并没有立刻下去，只是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地下停车场里周奕阳那双执拗的眼睛，和她说完那句话后他脸上那种混合着震惊、恍然和某种决心的表情，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以为说出这句话，就能让他知难而退，就能彻底斩断这不该有的纠缠。
可现在，为什么她的心里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像是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
一种莫名的、隐晦的期待，像暗夜里悄然探头的嫩芽，在她严防死守的心防裂缝中，微弱地闪烁着。
如果……如果他不是因为一时兴起呢？
如果他真的……是认真的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摁了下去。
乔欣，清醒一点！她对自己说。童话故事之所以是童话，就是因为它在现实里几乎不可能发生。灰姑娘能穿上水晶鞋，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落难的贵族小姐。而你，只是一个靠着自己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普通人。
不要去做不切实际的梦。梦醒了，会摔得更疼。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进了电梯。冰冷的金属壁映出她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她的心却沉静不下来。
周奕阳会就此放弃吗？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受到这样的“羞辱”，或许就该转头去寻找新的、更容易得手的“猎物”了吧？
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在说：可是，他这次看起来……好像不一样了。
这种矛盾的思绪撕扯着她，让她倍感煎熬。
回到冷清安静的公寓，乔欣踢掉高跟鞋，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孤独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习惯了坚强，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可当有那么一个人，不顾一切地想要闯进她的世界，想要温暖她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
她也是会渴望温暖，渴望被人在意，被人珍视的。
只是，那份温暖和珍视，如果注定短暂如烟火，她宁愿从未拥有过。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周奕阳发来的信息。她没有点开看，只是盯着那微弱的光源，直到它再次熄灭，屏幕重归黑暗。
仿佛也象征着她内心那一点点刚刚燃起，就被她亲手掐灭的微光。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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