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雨无情地抽打着紫禁城。杨涟在湿滑的宫墙夹道中疾驰,青色官袍瞬间湿透,紧贴在身上。雨水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沉甸甸的使命感。怀中,玉佩和黑色令牌紧贴心口,冰冷而沉重。崔文升!西苑净军!赵志皋!子时三刻!金乌令!八个字暗号!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掠过一处高耸宫墙的拐角时,杨涟眼角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对面宫檐的阴影下,一片暗红色的衣角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锦衣卫?他们竟也在雨夜中无声潜行?是敌是友?杨涟心中一凛,但脚步毫不停顿。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陛下最后设下的“金乌”!
城西“回春堂”的门板在夜雨中紧闭。杨涟如同雨水中钻出的幽灵,急促而有力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穿透雨幕的急迫:“刘先生!开门!乾清宫东风急!老参需配龙胆草!”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缝隙。须发皆白的刘一手,那双阅尽世情的鹰目在昏暗檐下灯笼光中锐利如电,瞬间扫过杨涟湿透狼狈的身影,最终落在他因紧张而紧抿的嘴唇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上。当他的视线掠过杨涟下意识按在胸口的左手(那里藏着玉佩和令牌)时,瞳孔骤然一缩!
没有多余的话,刘一手猛地将杨涟拉进门内,反手迅速合拢门板,沉重的门栓落下。
狭小的铺面内,浓郁的草药苦香也压不住紧张的气氛。油灯如豆,光线摇曳。
“玉佩何来?!”刘一手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目光如炬,直刺杨涟眼底。他认出了那代表潜邸旧恩的信物!
“陛下亲赐!身中‘牵机引’!命在旦夕!太医不可信!唯先生或可解!”杨涟语速飞快,字字如锤,砸在刘一手心头。
“牵机引?!”刘一手倒吸一口凉气,清癯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他猛转身,不再多问,快步走到柜台后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樟木小药箱前,动作迅疾地打开几层精巧的暗格,取出一个扁平的墨玉小盒。啪嗒一声弹开盒盖,九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金针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寒气逼人!
“此毒歹毒,无固定解方!‘九幽还阳针’可强行吊命,争一线生机!然行针者…需以命元为引!”刘一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他迅速将墨玉针盒贴身藏好,又从柜台下抓出几个早已备好的油纸包塞入怀中,吹熄了油灯。“走!先去崔文升处!取口供!寻毒源!快!”他眼中燃烧着殉道者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拉开大门,率先冲入冰冷的夜雨之中!
杨涟胸中激荡,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扎入漆黑的雨幕……
掠过一处小巷时,杨涟后颈汗毛骤然倒竖!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瞬间攫住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侧前方一扑!
“嗤!”
一支淬着幽蓝暗芒的短弩箭,擦着他耳际飞过,狠狠钉入前方湿漉漉的宫墙青砖,箭尾兀自嗡嗡震颤!好险!
杨涟就地翻滚,背靠冰冷土墙,长剑瞬间出鞘半尺!目光如电扫向弩箭来处——对面房檐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迅速缩回!又是暗红飞鱼服的衣角一闪!是敌?是友?还是…螳螂捕蝉的黄雀?!杨涟心念电转,是曹化淳的人?还是陛下预设“金乌”的一部分在清除障碍?他不敢赌!当机立断,不再纠缠,身形如狸猫般窜入另一条更狭窄黑暗的小道,将速度提到极致!无论如何,崔文升的口供和配方,是救命的唯一希望!
城东,柳条胡同。
崔宅漆黑一片,死寂得如同坟墓。唯有卧房内,一盏如豆油灯映着崔文升焦黄惊恐的脸。他像热锅上的蚂蚁,神经质地搓着手,山羊胡不住颤抖,口中反复念叨:“完了…郑娘娘不会信我了…曹公公肯定要灭口…王安那老狗…老狗…” 王安传递的“陛下密召杨涟”消息,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彻底碾碎了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他感觉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每一道风声都像是索命的勾魂锁链!
“嘭!”
一声巨响!卧房的门栓如同朽木般被狂暴的力量从外撞得粉碎!木屑四溅!
“啊——!”崔文升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间瞬间湿透!幽暗中,一个浑身湿透、如同从九幽爬出的身影堵在门口,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模糊了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骇人,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杨…杨涟?!”崔文升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
杨涟一步踏入房中,反手将残破的门板掩上,隔绝了风雨声。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催命的“啪嗒”声。他没有废话,直接走到瘫软如泥的崔文升面前,居高临下,阴影笼罩。那目光中的冰冷杀意和浩然正气混合的威压,让崔文升如同坠入冰窟,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崔文升!”杨涟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狭窄的房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崔文升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牵机引’!何处所得?!解药何在?!同谋者谁?!说!” 他刻意省略了“陛下”二字,直接将最致命的毒名抛出!
“我…我不知道…什么牵机引…杨大人…你冤枉…”崔文升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哭腔,眼神躲闪。
“不知道?”杨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划开寒冰。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赫然是那块羊脂白玉佩!温润的光华在昏黄油灯下流转,带着不容亵渎的帝王威仪!“看着它!”杨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玉佩的光华似乎瞬间放大,浩然正气混合着玉佩凝聚的皇权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弑君逆贼!九族当诛!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你的主子此刻正等着你死!你以为你能守住秘密?!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
玉佩的微光仿佛带着灼烧灵魂的力量!帝王威压与浩然正气双重碾压!崔文升的精神防线如同沙堡遭遇海啸,瞬间彻底崩塌!
“我说!我说啊——!”崔文升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是…是郑贵妃身边的曹化淳曹公公!他…他给我的药粉…说是西域秘药‘极乐散’…混入参汤…能…能固本培元…我…我鬼迷心窍!解药…解药只有配方…在…在曹公公手里!他…他说事成之后保我富贵…还…还有李可灼!他…他进的红丸里…也…也有东西!是…是方阁老府上的管事周安…暗示他…时机到了…可以进献仙丹…博取圣心…” 在极致的恐惧下,他如同倒豆子般,不仅供出曹化淳是毒源主使,更将李可灼背后方从哲府上管事的影子也拉了出来!这潭浑水,深不见底!
寒气夹杂着滔天怒火直冲杨涟顶门!曹化淳!方从哲?!果然环环相扣!他强压住立刻拔剑杀人的冲动,厉声喝问:“配方!牵机引的配方!写出来!或者交出来!”
“我…我偷偷抄录了一份…藏在…藏在床头那块松动的地砖下面…用油布包着…求大人…饶命啊!”崔文升烂泥般瘫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床榻角落。
杨涟毫不迟疑,扑到床边,按照指示摸索,果然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摸出一个被油布包裹严实的小包。打开,里面正是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药方!正是“牵机引”的配方以及几种已知的、效果有限的缓解之药!
关键口供和配方到手!杨涟心中巨石稍落,但更大的危机感随之而来——必须立刻封锁消息!他眼中厉芒一闪,手刀如电,狠狠劈在崔文升后颈!崔文升闷哼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杨涟迅速撕下崔文升内衬衣角,蘸着地上的雨水和血污快速记录下关键人名和供词和配方油纸包贴身藏好,如同最珍贵的火种。他看了一眼地上昏厥的崔文升,又扫了一眼窗外依旧滂沱的夜雨,不再停留,如同矫健的猎豹,再次冲入冰冷的雨幕!时间紧迫!下个目标——西苑净军!
西苑净军营,泥泞校场旁低矮的瓦房内。油灯昏黄。赵志皋,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老宦官,正用仅剩三指的手,专注地打磨着一柄布满缺口的腰刀。刃面映出他眼中的落寞与不甘。边军的血,尚未冷透。
“嘭!”门被撞开!风雨裹挟着杨涟闯入!
“奉陛下口谕!西苑净军把总赵志皋听令!”杨涟声如裂帛,抹去脸上雨水。
“陛…陛下?!”赵志皋如遭雷击,残刀“哐当”坠地!
“子时三刻!西华门内!听锣为号!锁拿妖氛!肃清宫禁!钦命!违者,格杀勿论!”杨涟的声音带着凛然杀伐之气!
滚烫的热血瞬间冲上赵志皋头顶!刀疤因激动而扭曲!残躯挺直,独目爆射精光!三指残掌重捶胸甲!
“诺!末将领旨!西苑净军!愿效死!”
营房瞬间沸腾!几十个或老或残的身影在泥泞中集结!锈刀、木棍、铁叉紧握!决死之气冲天而起!
杨涟目光扫过这些沉默而决绝的老兵,将怀中那块冰冷沉重的黑色令牌郑重地放入赵志皋仅剩三指的手中,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赵把总!此乃陛下亲授‘金乌令’!关乎社稷存亡!你部行动开始后,无论成败,务必派一绝对可靠兄弟,持此令牌,火速赶往西华门城楼东北角第三处箭楼阴影下!高呼三声——”
杨涟深吸一口气,将朱常洛昏迷前用生命刻下的八个字,清晰地烙印在赵志皋耳中:
“山河破碎——!”
“金乌浴血——!”
“自会有人接应!此乃陛下预设之终极后手!见令如朕亲临!切记!不得有误!”杨涟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
赵志皋独眼猛地收缩,感受着令牌上那非金非木的奇异触感和千钧重担,没有任何犹豫,残掌死死攥紧令牌,再次重捶胸甲,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末将…以性命和净军上下数十颗忠心起誓!定将此令、此讯送到!人在令在!”
杨涟重重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即将奔赴死地的忠勇,转身撞入茫茫雨幕,义无反顾地冲向最后的目标——乾清宫!刘一手和那救命的九幽还阳针,应该已经到了!
赵志皋雨中握紧令牌与残刀,回望集结的净军兄弟,破锣般的嗓音斩钉截铁,响彻雨夜:
“老兄弟们!陛下把天大的干系和最后的后手,托付给咱们这些残废了!是站着死出个人样!还是跪着生当一辈子烂泥?!挺直你们的脊梁!子时三刻!西华门!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狗东西看看!净军!还没死绝!操家伙!跟老子走——!”
“诺——!”几十个嘶哑却震天的吼声,如同垂死雄狮的咆哮,撕裂雨幕!这支被遗忘的孤军,扑向了注定血腥的战场,也背负着点燃“金乌”的最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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