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巡检那冰冷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余震般在外勤组每个人的心头持续回荡。空气里紧绷的弦并未因为黑衣安保的离去而真正松弛，反而弥漫开一种更深沉的、无声的惊惧。林薇枯槁地瘫在椅子上，肋下的剧痛在经历了极致的压力和惊吓后，如同休眠火山般暂时沉寂，只留下沉闷而持续的钝痛和几乎掏空灵魂的疲惫。她需要一点点时间，哪怕几分钟，来让过度透支的精神和身体稍稍回血。
“林薇”这个身份，在张莉的手下，注定与喘息无缘。
尖锐的内线电话铃声如同淬毒的鞭子，再次精准地抽打在死寂的空气里，惊得几个刚缓过神来的同事又是一哆嗦。林薇“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拿起听筒。
“林薇！”张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加尖利急躁，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火气，似乎刚刚在更高层那里受了什么压力，“死哪里去了？还没瘫吧？没瘫就立刻给我滚到三十六楼东侧核心打印区！把那边所有碎纸机的废料桶全部清理干净，换上新的袋子！立刻！马上！五分钟内我要看到所有废料清空！”
又是清理碎纸桶。这种最底层、最污糟的杂活，向来是“林薇”这种人的专属。但这一次，张莉的语气里除了惯常的刻薄，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于处理掉什么的焦躁。
“系…系，张经理…”林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惶恐”，放下电话，她“艰难”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动作迟缓笨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朝着工具间挪去，准备去拿替换的碎纸袋和清理工具。
走廊里，气氛依旧肃杀。偶尔有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面无表情地走过，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林薇低着头，缩着肩膀，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正在执行低级任务的影子。
来到三十六楼东侧。这里是总裁办核心区域，紧邻着法务部、风控部和战略投资部的办公室。空气里的味道都更加冰冷，带着高级纸张、皮革和一种名为“机密”的无形压力。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港城繁华的天际线，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切割出冰冷的光带。
公共打印区角落，那几台平日里嗡嗡作响、吞吐着各部门废弃文件的碎纸机，此刻却异常安静。旁边摆放着几个半人高的、专门用于收集碎纸废料的带轮金属桶。
林薇推着清洁车，慢吞吞地靠近第一个碎纸桶。她习惯性地伸出手，准备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将里面装满的、交织着各色保密信息的碎纸条倒入清洁车的大垃圾袋中——这些碎片，曾是她窥探寰宇资本秘密的、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垃圾情报”来源之一。
她的手顿在了半空。
桶是空的。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内壁甚至反射着金属的冷光，连一丝纸屑都没有。
林薇枯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是刚刚清理过？
她不动声色，推着车走向第二个碎纸桶。
也是空的。
第三个…
第四个…
所有碎纸桶，全部空空如也！
这不正常。现在是下午工作时段，正是各部门文件流转、废弃机密资料产生的高峰期。按照往常，这些碎纸桶至少应该半满才对。
就在她站在空荡荡的碎纸桶前，心中警铃微作之时，两名穿着不同于普通保洁员、更像是后勤安保部门制服、戴着透明耳麦的男职员，推着一辆样式特殊的、带有锁具和寰宇资产标签的封闭式金属回收车，从风控部旁边的通道走了出来。他们动作麻利，神情肃穆，目不斜视，直接走向打印区最里面、平时较少使用的一台高速碎纸机。
那台碎纸机连接着一个更大的、同样带有锁具的银色金属收集箱。其中一人拿出钥匙，打开收集箱侧面的锁，另一人则配合着，将里面已经装满的、压缩成块的碎纸砖整个拖出，沉重地放进他们推来的封闭回收车里。整个过程快速、安静、专业，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保密性。
然后，他们看也没看旁边的林薇和那些空荡荡的普通碎纸桶，推着那辆装着“核心废料”的封闭回收车，沿着专用通道，径直走向通往地下车库的货运电梯方向。电梯门打开，吞没了他们和那车沉重的秘密，又无声合拢。
林薇僵在原地，枯槁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仿佛一个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笨拙清洁工。但深陷的眼窝深处，冰封的锐芒已然骤起风暴！
普通碎纸桶被清空闲置。
核心废料由专人、专车、上锁回收！
碎纸流程改变了！就在内部巡检之后！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之前那种利用处理普通垃圾的机会，从碎纸屑中筛选信息碎片的路，被彻底堵死了！张莉火急火燎地派她来清理，恐怕根本不是真的需要她干活，而是接到通知，让她这个“外人”来确认一下这些普通碎纸桶是否已经按照新规清空闲置，或者……本身就是一次对她的试探？看她是否会注意到这种变化？是否会接近那台正在被专人处理的核心碎纸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
陆沉渊的安保升级，绝不仅仅是增加巡检、加强门禁那么简单！他是从根源上，将所有可能的信息泄露渠道，尤其是最不起眼的“垃圾”渠道，都彻底收编、严密管控了起来！这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以惊人的效率和冷酷，将整个寰宇资本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而她这条依靠在底层缝隙中汲取养分、试图拼凑真相的“阴沟里的老鼠”，正被一点点地、系统地剥夺掉所有的信息来源和活动空间！
张莉的刻毒，磐石的审视，内部巡检的威慑，再到此刻消失的碎纸……步步紧逼，层层加码！
她推着那辆空空如也的清洁车，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痕的雕像。窗外璀璨的阳光落在她枯槁惨白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只照出那深陷眼窝里，一片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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