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凯文?罗麦斯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死死拽着罗德里格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拖了进来。他反手锁上门，整个空间瞬间被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所笼罩。
“凯文！你他妈的疯了吗？！”罗德里格斯又惊又怒，他试图挣脱凯文的钳制，但对方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里是法院！你想干什么？”
凯文没有回答，他一把将罗德里格斯推到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后背与墙壁的猛烈撞击让罗德里格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问你，你在法庭上，在做什么？”凯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
罗德里格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有恃无恐的镇定所取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坐在那里，听着那个小骗子编故事。”
“编故事？”凯文发出一声冷笑，他猛地凑近，几乎是脸贴着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吼道，“你那只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你那个回味无穷的表情！你以为没人看到吗？你这个令人作呕的、肮脏的、该下地狱的禽兽！”
罗德里格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自己如此隐蔽的动作竟然被发现了。
但他毕竟是个在伪装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手，短暂的惊慌过后，他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他不再挣扎，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看到了又怎么样，罗麦斯律师？”他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被凯文抓皱的衣领，语气充满了嘲讽，“你看到了，然后呢？你要去告诉法官吗？还是告诉陪审团？别忘了，你是我的辩护律师。你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属于‘律师-委托人特权’保护的范畴。你敢说出去一个字，你的律师执照就没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凯文的胸口，姿态轻佻而又充满了挑衅。
“你的工作，是运用你的天才头脑和不败战绩，来证明我的清白。而不是在这里，对我进行道德审判。我付了钱，一大笔钱，不是让你来当正义使者的。”
“你……”凯文被他这番无耻至极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他扬起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想打我？”罗德里格斯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加得意，“来啊，打我。只要你这一拳下来，我就立刻换掉你，然后去律师协会投诉你。到时候，你不仅会输掉这场官司，还会身败名裂。你那引以为傲的六十四场不败记录，就会以最耻辱的方式终结。来吧，天才律师，动手啊。”
凯文的拳头在半空中凝固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是啊，他能做什么？
他是律师，法律的武器掌握在他手中，但此刻，这武器却成了保护人渣的盾牌，成了捆绑住他自己的枷锁。
他脑海里闪过芭芭拉那张苍白、布满泪痕的脸，女孩绝望的抽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又想起了女孩父母那充满期盼和信任的眼神……那是对莎拉?康纳的期盼。
而自己，却在为毁掉这一切的恶魔辩护。
他的六十四场连胜，他的职业荣耀，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难道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这样一个禽兽，在法律的庇护下，继续逍遥法外，甚至在法庭上公然回味自己的罪行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凯文猛地松开手，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仿佛碰了什么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罗德里格斯得意地笑了一声，他从容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和领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想清楚了，罗麦斯律师。”他拍了拍凯文的肩膀，语气“诚恳”地说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的名誉，就是你的战绩。别让一些不必要的情绪，毁了我们的大好前程。休庭时间快到了，我先回去了。剩下的，就看你的精彩表演了。”
说完，他拉开门，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洗手间里，只剩下凯文一个人。
他冲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刺骨的凉意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恶心感却怎么也冲不掉。
镜子里，映出他一张湿淋淋的脸，英俊的面容此刻写满了挣扎与痛苦。
输掉官司？
终结自己的不败记录？
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个场面。从他踏入律师行业的第一天起，“胜利”就是他唯一的信条。他享受胜利带来的荣誉，享受对手的敬畏，享受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六十四场连胜，是他用无数个不眠之夜，用滴水不漏的逻辑和辩才，一点一点铸就的辉煌。
这是他的王座，他不能失去它。
可是，要赢得这场官司，就要亲手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推入更深的地狱。就要让那个禽兽，踩着她的痛苦，继续扮演“好老师”的角色。
他的良心，他的骄傲，他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底线，在这一刻，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一部分的自己将会死去。
“滴答，滴答……”
水龙头没有关紧，水珠一颗颗砸在陶瓷的洗手盆里，声音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在为他的职业生涯倒计时。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隔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没有看凯文一眼，只是径直走到旁边的洗手台，从容地洗了洗手，又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
在与凯文擦肩而过，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毕竟，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凯文脑中的混沌。
是啊，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这是常理，是所有人都接受的现实。
失败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良心，为了正义，输掉一场官司，终结一个记录，这听起来……甚至有些悲壮和高尚。
凯文的身体因为这个念头而微微放松。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偏执的情绪，如同地狱深处喷涌而出的岩浆，瞬间吞噬了那刚刚萌生的一丝“高尚”。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一直赢下去？！
凭什么我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了所谓的“正义”，就得放弃我辛苦建立的一切？！
规则？常理？那是给弱者准备的借口！
我，凯文?罗麦斯，不是弱者！
镜子里，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挣扎的眼睛，此刻所有的迷茫和痛苦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和决绝。
他的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
我可以。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道。
我可以赢。
一直赢下去。
凯文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仔细地擦干脸上的每一滴水珠。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领带，抚平了西装上每一丝褶皱。当他再次转身时，他又变回了那个自信、优雅、无懈可击的王牌律师。
不，比之前更加可怕。
他拉开洗手间的门，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向着那个决定他下一场胜利的战场，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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