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楚云天真的疯起来齐传铮是根本打不过他的。
他抽下那双股的粗绳，一只手强硬的攥过人双手，另一只手灵巧的绕了上去。
尔后，他仿佛牵着自己的战利品般，拽着人拖到了床头。
“楚云天！”齐传铮咬牙，“你问什么我说实话了，晏弦终就是来找我聊要不要让你闭关。我们还没决定一定让你不要去，你至于吗！”
“找你聊要不要让我闭关，会结死契保守秘密？”楚云天轻笑着把人捆到床头栏杆上，“我是十九岁，不是十九个月。”
齐传铮挣了两下，若是普通绳索此刻绝对崩裂，但天恒宗那腰带是特制的有灵力的，越强行拽越收的紧，也根本挣不开。
楚云天呢喃着，俯下身：
“我去上晚课。敬晚香。罚跪。给你一个晚上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要把你捆在这里。”
放心，我一定，会来看你。
说完，楚云天摘下腰带上的玉令，从人身上退了下来，拉起结界扬长而去。
他有两条腰带，用于若是需要清洗的时候换着用，就算是宗主都看不出来他少了一条。
“天恒宗戒律堂晏弦终，风寒，免三日奉茶敬香。”
“天恒宗明镜台楚云天道侣齐传铮，风寒，暂居殿内，谢绝探视。”
——————
齐传铮挣扎了几下就累了。
与其被扭的难受，不如给自己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腰带，指望玉令都认他了腰带也认他让他放松放松。
但是楚云天把权限改了。
日。
齐传铮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
自己在越江的时候质疑了他几句就被他摁在桌子上一顿摇，在澹海的时候要打仗还被他拿发带捆帐篷里……
他当自己是粽子吗动不动就捆两下再扎一扎！
楚云天肯定不会丧心病狂到真给人杀了的程度，这家伙的逆鳞齐传铮算是发现了，他特讨厌自作主张然后质疑他的决定还干涉他却说是为他好，如果再加上一个瞒着他直到他自己发现才知道，那直接完球，发现之时就是死期已至。
这么一想，他只是给自己捆在这里，那真是太宽容了。
齐传铮干脆放弃挣扎，闭眼调息。
这次楚云天倒是只摘走了玉令，没摘玉环。
他对自己也真是太放心了，什么重要的宝贝在自己这里都随随便便的，武器随便拿玉环随便碰储物灵戒都随便翻，这是自己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克制的楚云天？开玩笑。
早知他这个德行，自己一开始就不和他装了。
齐传铮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他梦到了前世的魔宫。
算来那天之后，他好久没梦到过前世了。
到底还是走向了天恒宗围打魔宫。
齐传铮垂腿坐在一片火海的宫顶上，低眸笑着。
他说，楚云天，其实我给自己想过很多种结局。
楚云天立于他身边，神色淡漠：
“你是给自己想过了很多种死法吧。”
“嗯。”齐传铮看着火舌吞噬他们曾经有过共同回忆的魔宫，觉得真是索然无味。
干巴巴的。
“你当真不回天恒宗？”
“不回。”
“……”
随便你。
“齐传铮，”楚云天忽然开口，“你说，下辈子，我还能找到你吗？”
齐传铮就笑了：“俗不俗。还这辈子下辈子的。”
他以为走到最后，是什么很轰轰烈烈的慷慨陈词。
不，只是一个随意的午后，天恒宗的人围在殿外，而他则与楚云天随意的坐在房顶上，因为就这没被烧。
晏弦终重伤，嵇揽琛身死，原来那些旧友，那些说着要让天恒宗重回光州第一大宗的人，那些设想过的美好未来……
都不复存在。
“楚云天，”齐传铮可惜的摇摇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楚云天真想给他推下去，“你再问八百遍我都不回去。”
“不是啊，”齐传铮恶劣的笑了，“你不觉得，现在的天恒宗，你回去了，正好替代骨醉宫当第一邪恶大宗。”
“……”
这不好笑。
反正楚云天是没懂笑点在哪。
齐传铮坐的无聊：“楚云天。”
“干什么。”楚云天冷冷的，“你要是让我回去你就别说了。”
“不啊，”齐传铮摸着下巴，“我想建议你去和晏弦终自立门户。你不觉得你们两个一起重建一个新宗门，很有挑战吗？”
“那我还不如和你杀出去。”楚云天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打不打。”
“你去吧。”齐传铮摆手，“你不看着我，我马上自裁给你看。”
“你爱咋咋地。”楚云天转了圈繁逾，飞身出了魔殿。
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同门。
他们连校服都不好好穿。
楚云天其实也腻了。
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可别死啊，”身后传来齐传铮的笑声，“我万一复活了，我还要投奔你的。我养你几年，你就养回来。”
“一定。”楚云天笑着回头，“直到我死的那天。”
齐传铮点点头：“转过去吧。”
楚云天闭上眼，他哭都哭不出来。
怎么会有人赴死赴的这么随意。
“楚云天，”齐传铮又叫，“你会不会给我立坟给我上供啊？”
“会。”楚云天没有回头，“我给你坟头点一堆叶子烟。”
他安静的等了一会。
“楚云天！”齐传铮又叫。
“你死不死。”楚云天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头，“你不死我去死了。”
万籁俱寂。
楚云天只看见齐传铮袍袖一挥，纵身跳进了火海中。
难看死了。
楚云天又转了回去。
他闻到身后那熟悉的魔徒焚烧的味道，记忆短暂迟钝了一下。
他们无数次斩杀魔徒，然后堆尸焚烧，就是这个味道。
这个宫里除了楚云天还有哪个是魔徒。
齐传铮。
楚云天感觉自己心跳好像停了一瞬。
等他回神的时候，等他终于被那股气味熏的反胃的时候……
等他好像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各行其事的时候。
楚云天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
很奇怪，好像上辈子他就看着这么个人死在自己怀里。
他咽了咽口水，终于意识到，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没人反驳他了。
齐传铮，身死道消。
楚云天又消化了片刻这个消息，才终于迟钝的回过头。
哪还有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齐传铮，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
几乎是瞬息间，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明明昨夜他还逗自己说无论自己选了哪杯茶他都会给自己下春药。
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和自己说实话。
他说，楚云天，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过好多好多个三年，我要和你再纠缠好多个好多个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他说，楚云天，你早这么主动不就好了。
“你闭嘴。”楚云天被他说的发了狠，“你都不像你了。”
而齐传铮只是笑着，大笑着，搂紧自己身上的人：
“我一直都是我。”
爱着你的我。
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都会一直爱你的我。
楚云天闭上眼，他几乎怀疑齐传铮给自己找的死法就是死他身下。
那就太风流了。
一代魔王齐传铮，刚出生就是弃婴，跟着乞丐翻垃圾。三岁那年冬天，乞丐重病他想求一口热汤却被扔在雪地中昏死过去，之后被魔徒捡走吃野草长大。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冬天，那户人家嫌恶的“哪儿来的叫花子，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他再醒的时候，就是一群魔徒围着他叽里咕噜，面前药草快要把他埋了。
九岁那年，魔徒全族被屠，举一族之力送不走了不是魔徒的齐传铮；为躲避追杀，他开始流浪、重返人界。
摸爬滚打到十一岁，他第一次遇见楚云天。彼时楚云天跟在长老身后驱邪除祟，而齐传铮则被当成作乱的，混战中伤了长老半边肩膀；只有楚云天拦下了围上来的弟子，说要相信证据，他像人类不像魔徒，放了他一条生路。
“你走吧，”楚云天笑着挥手，“你要多做好事噢。”
十三岁，他再次遇到追杀一支作乱的魔徒来魔界的楚云天，请人吃了一顿饭，把人带到了自己的破房子中。
“魔界没什么能吃的。”齐传铮黯然，“这些果子酒，烤肉，已经是过节才能吃的了。”
而楚云天眉眼弯弯：“很不一样哦。很好吃。”
还给他补了屋子。
那时候的齐传铮看着人回人界的背影，心说下次见面一定要有个像样的待客的地方。
他随便找个破屋子垫点草就能睡，人家来了坐都没地方坐，还是齐传铮去溪边现场找了块石头洗了。
而齐传铮回来的时候，楚云天已经给他把破屋顶钉好了。
十七岁，齐传铮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四年间他无数次前往人界，却不敢去看人一眼。那年是新年，齐传铮挑挑拣拣选了个最像样的衣服，忐忑不安的去了天恒宗。
以他对魔界那帮子非打即杀的魔徒的印象，他以为人能跟他说两句话不翻脸就不错了。
“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但天恒宗开了山门。明媚漂亮的楚云天真的向他走过来，拉起他的手说，他怎么早不来找自己玩。
“人界和魔界能一样吗？新年头上来者是客，加副碗筷的事。”
那是齐传铮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界表达的“我谢谢你”是真的谢谢，不是我记住你了你看我怎么弄死你。
新年宗门集体休沐无课，下山也不用签申请，楚云天就带着齐传铮在人界玩、去晏弦终家里蹭饭、去骚扰嵇揽琛让他别大过年的还办公……
三日后他走之前，知风让楚云天把齐传铮带到他面前。
回去后，齐传铮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仅仅两年，他便以一己之力让妖界魔界不敢侵扰人界。
感谢楚云天这两年时不时喊他去天恒宗或是来魔界找他玩，他总算能跟人正常交流也变得像个人了。
“小齐，”楚云天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喜悦，“下次再来和我玩噢。”
二十岁，楚云天因与妖邪私交过甚，遭长老重罚。
二十一岁，齐传铮见到了来投奔他的楚云天。
这一年的他，有了自己的魔殿，有了自己的一整个部族，他凭一己之力在魔族主都打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样的齐传铮，拼死拼活二十年才求一个安稳的齐传铮，他不应该在二十六岁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楚云天垂着头，闭上眼。
尔后，他忽然笑了下，转过身：
“对不起。小齐。我要骗你一次了。”
他抬手，生生以弓弦割断了自己的喉结。
后，他跪在阎王面前，求一个轮转。
齐传铮看着自己的梦，难怪这一次的楚云天那么疯，第一世爱人宗门全没了，第二世宗门守住了爱人没了，第三世宗门也没守住爱人远走他乡，他是楚云天转四次他也疯。
他从明媚温柔，到因为知道前世所以有恃无恐的桀骜，再到明白很多事根本就不会按之前的发展所以阴鸷，再到抹去记忆一无所有重新来过的平静……
齐传铮悚然一惊。
也就是说，楚云天可能是带着记忆重来的。
而这玉环，他记得，是以楚云天的视角记录的记忆。
他是会用述灵改记忆呈现记忆的人。
齐传铮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坐不起来，只能躺着去思考。
楚云天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上一次的记忆的？
还是说……
因为只有这几次是完完整整的度过了二十多年，所以能被他感知到然后入梦。
那么，没有二十多年的呢？
那些各种各样的意外早就离他而去的自己呢？
齐传铮搞不明白楚云天在坚持什么。
他似乎横跨千万个来生，只求一个善终。
然后他的寿命，也一世比一世短。
魔族那一世齐传铮不知道是不是最开始的一世。那一世楚云天大了人五岁，齐传铮陨身的时候他已过而立之年。
此后好像确实是一次比一次结束的早。
齐传铮意识到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一个比自己是什么什么神的后人更加荒唐的秘密。
一个楚云天绝对没有完完全全说实话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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