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传铮这几日是真累得慌，楚云天把他掰回来没多久、他枕着人腿翻个身就是犯困。
楚云天也没撵他下去，只是把手里的报告换到人背上写。毛笔下笔轻轻柔柔的，齐传铮睡的痒、却抵不过困意。
见他这样，楚云天也没再写，传音给晏弦终口述让人记录、又给船家提前结了银钱说到岸后剩下的的他自己撑，上岸了会把船拴回岸边。
楚云天默默的妥帖的收拾一切、齐传铮困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他来了云州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齐传铮还梦见自己过去的日子。那时候他与楚云天还在宗门，楚云天去校场他也去，然后校场有那种横杆、比他人还高许多。
“八尺余。”楚云天抬手，“你得跳起来才能够到。”
楚云天抓着那玩意能一直拉到手臂伸直，上上下下的看的齐传铮惊叹不已：“我的天，我像你这种拉法顶多拉二十来个。”
“早功标准是三十五。”楚云天淡声，“你这个体力，你在村里下地怎么没累死你。”
“我当时早上干完我就去坐那听课了啊，”齐传铮无奈，“我又不是一干干一天。抢收的时候干一天我也得瘫。”
“早功只有半个时辰，”楚云天点头，“也不是干一天。”
齐传铮没话说。
他这个梦乱七八糟的，除了早功还有楚云天越退越离他远、他怎么都抓不住人。
尔后，在他向前时，他醒了。
月色沉江，星影簌簌、他抓住的是楚云天的衣襟。
天色已晚，楚云天一只手绕着他头发、一只手点在耳上传音。
齐传铮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连续几天的奔波根本不是短短几个时辰补眠就能补回来的、他甚至有点晕眩。
“醒了？”楚云天垂眼看了一眼，从身侧摸出一个荷叶包，“先吃点东西。我还有几句说完。”
齐传铮慢慢坐起来，楚云天略抬了抬手肘、空着的手扶了他一下。
他打开楚云天递给他的荷叶包，居然是一大块切过又拼起来的酱牛肉：“不是，你平时吃那么清淡，还会买这个？”
“很稀奇么？”楚云天放下手，“我是道修。知道你跟着我饿，你吃就好了。”
“你平素吃那么清淡，难怪这么瘦。”齐传铮也没客气，“得亏你不是禅修，我还能哄你吃点荤腥。”
“吃饭不要多话。”楚云天把他略往旁边拨了拨，“味儿怪腻的。”
“说真的，”齐传铮还真往旁边坐了些许，“搁话本子里这时候该有点酒的。”
“……”楚云天沉默了一瞬，“要求真多。”
嘴上虽然如此说，行动却真从灵戒寻摸东西。
齐传铮啃的香甜，这牛肉到底是风州这种大气粗犷的地方的、即使只是煮熟了卤的偏硬也弹牙好吃；盛在荷叶中是色泽鲜妍、酱色油亮，虽切了片却也留了半块一丝未切、显然给他啃着玩。
那酱牛肉端于手中，但见红褐酱色裹满筋肉，油亮如琥珀浸染、香浓如火堆荜拨；刀刃横切处纹理分明、赤肉白筋交错如云纹锦绣。汤汁凝作晶珠附于表面，映得船内摇晃的灯烛都生出辉光；低头咬上一口，颤巍巍似玛瑙垂坠，浓香早窜入七窍，勾得肚肠乱鸣。
入口先是咸鲜如惊雷炸舌，继而甜香似春溪漫卷、八角桂皮诸般香料融作一团，直教舌底生津；筋肉酥烂却不散形，咬下时回旋如嫩柳抽枝，嚼至深处竟迸出肉汁、醇厚如老酒窖藏。最妙是那半透牛筋，滑溜溜似琼脂裹玉，齿间稍用力便“咯吱”脆响，余味竟带三分蜜饯甘甜。
给齐传铮吃的早抛了跟人身边两年学的斯文、油手撕扯大块塞口，腮帮鼓胀犹自含糊叫好：“这般好肉，真合该配些酒来！”
楚云天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把瓶子递给他时但见汤汁顺着下颌滴落、染得衣襟斑斑如锈；满船只闻狗刨狼撕般啃食声与瓷瓶相碰响，居然有几分快意江湖第一味之意。
“跟我身边你闹饥荒啊，”楚云天给他擦衣领，“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
“我靠你还真有酒，”齐传铮吃爽了，抬起头往下咽，“春风律？这不是越江的吗？”
“嗯。”楚云天顺手在江里洗帕子，“存的。”
本想等你生辰时拿出来，谁知事务一多、一直没来得及好好为你过个生辰。
“明年嘛。”齐传铮无所谓的仰头灌了一口，“明年估计也打完了。”
“你小心呛着。”楚云天把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慢些吃。”
“怎么感觉你不开心。”齐传铮看向人，“下午有事？”
“嗯。”楚云天垂眸，“陈聆放回去了。我在想，如果我们没打赢，我如何看向那些人失望的目光。”
这话说的齐传铮都愣怔了一瞬。他未曾想过楚云天还有担忧失败的一日。
但毕竟逐光之征的胜利是以极为惨烈的代价告终的，现在他们还能不能再付出一次代价，他们也犹未可知。
那一瞬间齐传铮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项羽不愿意过江东。
他带着那么多人的殷殷期望，明明赌咒发誓要打出一片未来、却落得带出的亲信无一回乡。
即便是失败，即便是自己折身在外，都不如回到家乡看那些父老乡亲混浊的眼神更让自己心惊胆战。
“如果我们没打赢，我如何看向那些人失望的目光？”
……所以，必须赢，只能赢。
可齐传铮要如何说？只是干巴巴的告诉人会赢吗？
他素来不会安慰人。他们都不会。
“罢了，”楚云天笑了笑，把人搂到了怀里，“你吃饭我同你说这些伤感的做什么。”
“你真不吃点什么？”齐传铮看他就光搁那坐着，“你不饿？成仙了？”
“吃过了。”楚云天安抚的看向人眼睛，“你睡觉的时候，我托船家买的。我吃完了，你还没醒。”
“那我俩得被骂了，”齐传铮低头在他怀中一顿蹭脑袋，“你师兄替我们干活，我们在这忙里偷闲又吃又喝。”
“你以为他就不忙里偷闲。”楚云天摇头，“我不在，他才能偷摸躲会懒。我在，他又要绷着弦随时听我是不是有事。要不然我有闲情逸致在这陪你打野食呢，我也不能天天在那盯着他们。就当我有事，让他们稍稍松放些时候吧。”
“我说呢，”齐传铮低着头啃牛肉，“你不像那种这么多事居然还能搁这有空和我说闲话的。感觉你的时刻，一丝一毫都能当一天用。”
楚云天就笑了一下，抬手抚人后颈的头发：“等这些结束就好了。”
“是，”齐传铮被他摸狗似的一顿摸还给脑袋凑过去，“你答应我的，结束了，事务甩出去、陪我过日子。”
不关乎生死的，都不重要了。
楚云天轰轰烈烈干此一件大事，尔后带着齐传铮归园田居，便够了。
到时候接来思齐和奚宁亲自教养着，楚云嫣也能同杨秋荻出去走走看看；乱世他们平定了、盛世她们可以无所担忧的出行了。
支撑他们从妖界走到今日的，便是倘若一切胜利、他们能安闲自在过日子。
是胜利，不止是结束。
所以，他们要尽心尽力。
楚云天不答话，看着齐传铮吃完，拿过瓶子含了一口酒、偏头抱住人渡过去。
齐传铮反搂紧了他，一副不让他跑的架势。
但到底亲着亲着齐传铮成了被抵着不放的，他后知后觉自己根本挣不开楚云天、而不是自己压着人不放。
“想推开我？”楚云天攥紧他手腕越过头顶压在船板上，“不是你自己抱紧我不撒手的？”
齐传铮直勾勾的看着他，半分不躲不偏，右手被人擒着左手还拨开外袍搂紧人腰：“是啊，我抱紧你不放的。”
“你知道这时候勾引我意味着什么吗？”楚云天与他离得极近，连呼吸起伏都落在人耳侧，“得亏我能忍。”
“别忍。”齐传铮抬起下巴亲他，一下一下的，“给你来？你控制点时间？”
楚云天没答话，却也没躲开他。
“别纠结了。”齐传铮手略往上挪了些，“你都蹭到我了。”
“……”楚云天很少有如此难以自持的时候，把他扔进幻境、女人绕着他勾他他都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打坐，眼睛都不用闭、出来晏弦终都夸他真他祖宗道心坚忍。如此清心寡欲淡泊无妄的他也有藏不住的时候，若不是面前是齐传铮、他都要怀疑自己修道修哪去了。
“齐传铮，”他松开一只手抓住人在自己腰上作乱的爪子，“我太久没收拾你了？”
“你想就来嘛，”齐传铮还在锲而不舍勾搭他，“你不想你就撒开我。万一突然有事呢。”
楚云天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抬手传音：“晏弦终。”
“又出事了？”晏弦终一听他传音立马战备，“你说。”
“……没出事。”楚云天直身，“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回去还得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之内，任何紧急事务，你有绝对优先级。要权限你知道我备用玉令放哪的，你只管决议，即使夜袭就当我在营内、拖到我回去。好了，江上颠簸，我得控船，你忙吧。”
言下之意除了紧急事务他就偷懒吧，他们还得一个时辰回去。
楚云天在传音都没撒开齐传铮作乱那只手，安顿好营内的事后、他叹了口气，脱了外袍摘了律令：“半个时辰。”
齐传铮抱他抱的无比自然，腿也很顺便的就勾到了人腰上；楚云天压着人肩，到底人穿的私服、腰带裤子一扯就开，简直不要太方便。
一船风姿摇曳，于凌江之上清梦缱绻。
沧浪东注兮漭泱泱，有舸一叶兮曳清光。
素楫未施兮自横绝，玄舷欲语兮叩苍茫。
烟绡裁帷兮云作纛，星斗垂旒兮月为珰。
既含睇兮又宜笑，来御风兮涉大荒。
忽闻冯夷击鼍鼓，白虹贯日裂坤轴。
崩崖怒起三千仞，银虬倒卷白玉簇。
舸兮舸兮何所惧？左把椒浆右桂纛。
笑指龙宫倾砥柱，欲借天吴洗尘足。
昔闻子胥乘素车，今见玄舸破天衢。
九嶷山鬼歌未彻，洞庭湘灵瑟已虚。
但携轩辕未冶剑，不羡淮南八公书。
洪涛尽处生明月，照我肝胆冰玉壶。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驾青虬兮骖文螭，吾将与天地同庚。
九辩九歌终有尽，此舸浩荡无时停。
江声万古鸣金石，中有精魄化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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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天：我的道德和我的本能在打架。
齐传铮：别打，对我你要什么道德。
附送一个五百字小剧场。龙囚世。
楚云天因为常年被关着，新来的狱卒以为他好欺负，居然胆大到调戏到他身上。
昔日天恒宗最正人君子的楚云天，也有阶下囚的一天。
谁知楚云天冷冷的抬眼瞥了它一眼，抬手就是传音：“缪矜年，把他给我换走。”
然后暴怒的缪矜年赶了过来给它拎开了。
顺便把楚云天送给了齐传铮。
齐传铮：？你堂堂龙宫没有解药的吗？
缪矜年：解药没你好使。不客气。
齐传铮：……
但楚云天那样子，确实是如果不抱齐传铮这来、不能见人。
齐传铮也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四辈子都没见过。
楚云天自己也知道，偏开头推齐传铮不给他看。
……但这时候齐传铮要是还能忍着不动他，能去修无情道了。
他一条腿站着一条腿跪在床沿，双手撑在被衾上看着面前的人。
“楚云天，”他偏头，“他都把你送过来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多少有点对不起他？”
“你敢。”楚云天想伸手推他，“别看我。”
齐传铮就抓住他手，把他往自己面前带。
“楚云天，”齐传铮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你，不好吗？”
（呃小剧场算if线，不是说现世楚云天生死不明结果齐传铮在前世逍遥自在，这是if线。）
（再次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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