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二人的厉声指责，刘备并未动怒，甚至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刘璋和张朱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又看了看帐内帐外那些神色复杂的伙计们。
就在众人以为刘备要强硬的辩解或反驳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只见他眼眶迅速泛红，鼻翼翕动，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季玉兄！伯求兄！”
刘备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痛楚，
“二位兄长何出此言？岂不令备……心如刀绞！”
他这一哭，直接把刘璋和张朱给哭懵了，
连同他们带来的心腹，以及帐外不少竖着耳朵听的伙计，都愣住了。
刘备用袖子动作略显夸张的拭了拭泪，继续带着哭腔道：
“备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昔日落魄，承蒙二位兄长不弃，携手与备之小商队共创基业，此恩此德，备日夜铭记，未尝敢忘！”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悲凉而沉重：
“然，时至今日，商队已至瓶颈！
于阗之利，近乎竭泽而渔；
贵霜之行，看似繁华，实则步步维艰！
若依旧如往日般，政出多门，意见纷纭，遇事迟疑不决，
我等非但难以在这虎狼环伺之地立足，只怕连现有基业，也要被他人蚕食鲸吞啊！”
他猛地站起，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
“备提出西进之策，非为一己之私，实乃为商队数百兄弟之前程寻一条生路！
一条活路啊！
集中权柄，方能号令统一；
锐意进取，方有破局之机！
此心，天地可鉴！”
说到动情处，刘备更是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
他猛地后退一步，对着刘璋和张朱深深一揖，声音凄然：
“若二位兄长，认定备之所为是狼子野心，是欲吞并基业！
那好！
备……
愿就此退出！
这联合商队首领之位，甚至备这‘桃园义舍’之名，尽数交还二位兄长！
备只带着云长、翼德，以及愿跟随我的寥寥数人，
自行离去，绝不再与二位兄长争夺分毫！
只求……只求莫要因备一人之故，坏了商队大局，断送了诸位兄弟的前程！”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刘备要退出？
还把首领之位和商队名号都交出来？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刘璋和张朱张大了嘴巴，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他们原本是来质问、来讨公道的，怎么转眼间，变成刘备要“慷慨”让位了？
然而，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早已与刘备通过气的骨干们立刻“炸了锅”！
“不可！玄德公万万不可啊！”
陈师傅第一个扑出来，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商队离不开您啊！若是您走了，我等还有何前途可言？”
“大哥！你不能走！”
张飞适时地发出炸雷般的吼声，环眼瞪得溜圆，
“你要是走了，这商队立马就得散伙！俺老张第一个不答应！”
赵衢更是“噌”地拔出半截佩刀，横眉怒目：
“谁敢逼走玄德公，先问过赵某手中之刀！”
“玄德公不能走！”
“我等只认玄德公！”
王平以及其他被拉拢的管事、护卫头领纷纷跪倒一片，
或哀求，或表态，群情激昂，
将刘备团团围住，仿佛他真的要舍大家而去一般。
场面一度变得极其“感人”和“混乱”。
刘备被众人“苦苦劝阻”，脸上泪水未干，写满了“无奈”与“被逼”。
而刘璋和张朱，则彻底被晾在了一边，如同两个多余的外人，
看着这出精心编排的苦情戏，
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浑身冰凉。
这出双簧唱到此处，胜负已分。
刘备通过声泪俱下的表演和以退为进的策略，
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集体利益忍辱负重、甚至不惜牺牲个人名位（虽然是假意）的悲情英雄。
而刘璋和张朱，则被不动声色地推到了“不顾大局”、“逼走领袖”的对立面。
看着眼前这群情汹涌的场面，听着那一声声只针对刘备的拥戴，刘璋和张朱彻底明白了。
人心，早已不在他们这里。
所谓的对质，所谓的讨公道，在刘备这炉火纯青的表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刘璋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肥胖的身躯晃了晃，惨笑一声：
“好……好一个刘玄德……好一个‘为了大伙的前程’……我……我刘季玉……认栽！”
张朱也是面如死灰，他知道，再纠缠下去，非但讨不到任何好处，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刘玄德……今日之‘赐’，张某……记下了！”
两人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曾经的手下，
只是用充满怨恨和绝望的目光，
最后瞪了那依旧被众人“簇拥”着、脸上挂着未干泪痕的刘备一眼，然后如同斗败的公鸡，
带着寥寥几名心腹，踉踉跄跄地转身，挤开人群，离开了这座让他们感到无比窒息的主帐。
帐内，随着刘璋张朱的离去，那“感人”的喧嚣渐渐平息。
刘备在关张二人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
向周围的伙计管事行了一礼，声音悲痛的道：
“诸位，事道如今这地步，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非是备贪图权利，贪图商队基业，实在是商队已经到了不变就死的地步啊！”
周围的伙计管事纷纷开言劝说刘备。
看着诸人的反应，刘备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脸上的悲戚迅速褪去，虽然眼角犹有湿意，但目光已然恢复了沉静与锐利。
他看着帐内帐外那些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情绪——有狂热，有敬畏，
也有几分茫然——的众人，
刘璋商队，张朱商队和“桃园义舍”的联合时代，结束了。
从此刻起，这支队伍，将只属于他刘玄德一人。
“诸位兄弟……”
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显的异常坚定，
“既然大家信得过备，那备……
便勉为其难，继续带领大家，在这贵霜之地，闯出一片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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