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缓缓渗入德耶谬村的每一个缝隙。村民们抬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最“丰盛”的贡品:一小筐蒸得发黄的木薯、几块干瘪的芋头、一盆看不到油星的野菜汤,甚至还有人家献上了珍藏许久、硬得像石块的腌鱼。对于这个刚经历过洗劫和杀戮的村庄来说,这已是掏空家底的虔诚。
食物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妙谛僧座前的空地上。僧人半阖着眼,枯瘦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捻动着那串人骨念珠。于他而言,这些阳间的食物毫无意义,他汲取的是恐惧、信仰以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气中的阴煞能量。他坐在这里,接受供奉,本身只是一种仪式,一种确立权力结构的表演。
然而,新晋的“金刚护法”波吞却将这表演视作了真实的舞台。他额头上那暗红的曼陀罗烙印在火光下隐隐发烫,仿佛赋予了他无限的勇气和……食欲。他皱着鼻子,用脚踢了踢那筐木薯,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就拿这些东西供奉佛子?”波吞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狐假虎威的骄横,“佛子施展大神通,救你们于水火,你们就用这些猪食来糊弄?肉呢!快去杀鸡!宰羊!把最好的肉拿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枯瘦的老汉颤巍巍地开口:“护法…佛子…村子刚遭了难,鸡羊早就被税兵抢光了…就…就剩下这些了…”
“放屁!”波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过去,一脚踹在老汉的肚子上。老汉惨叫一声,蜷缩在地干呕起来。波吞却不依不饶,又狠狠踢了几脚,状若疯狗:“没有?我看你就是藏起来了!对佛子不敬,就是破法!你想像那个杂碎一样变成骨头架子吗?!”他挥舞着手中那枚冰冷刺骨的骨珠,仿佛那就是尚方宝剑。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最初是错愕,随即涌起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恐惧。他们看向高座上的妙谛僧,期待“佛子”能出言制止这条突然发疯的恶犬。
然而,妙谛僧依旧沉默。那半张血肉脸上无喜无悲,半张白骨脸冷漠如冰。他的沉默,在波吞和村民听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号。
对波吞而言,这沉默是默许,是鼓励!他的气焰瞬间又膨胀了数倍,感觉自己真正领悟了“顺我意即是持戒”的真谛。他打得更加卖力,骂得更加猖狂。
对村民们而言,这沉默则是一盆彻骨的冰水,浇灭了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扭曲的希望。原来,刚赶走了一群明火执仗的狼,迎来了一位看似慈悲的佛,佛的身边,却跟着一只更贪婪、更残暴的虎!而这佛,竟是对此默许的。
这时,波吞打累了,气喘吁吁地直起腰。他那双被欲望和暴力烧红的眼睛,像挑选牲口一样扫过那群惊恐的克伦族女子,最终落在了其中几个面容相对清秀的少女身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挤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的谄媚笑容,转向妙谛僧:“佛子…您劳顿一天,法力通天,也需…也需有人伺候安寝吧?我看这几个女子,还算干净…不如让她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龌龊的意图已昭然若揭。被点名的少女们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抱在一起。村民们也彻底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护法”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妙谛僧。
风似乎都停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妙谛僧的眼皮微微抬起,空洞与慈悲交织的目光掠过波吞,掠过那些绝望的少女,最终又缓缓闭上。
他依旧,一言不发。
这死寂的沉默,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可怕。它彻底撕碎了那层虚伪的“佛子”面纱,露出了其下冰冷残酷的实质。
波吞把这当成了最终的许可,脸上绽放出狂喜而扭曲的笑容,就要朝那些少女扑去。
而村民们的心,则在这沉默中,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他们终于明白,所谓的救赎从未到来,只是换了一个更诡异、更无法反抗的牢笼。绝望,如同缅北夜晚的瘴气,浓稠得化不开,淹没了整个德耶谬村。
妙谛僧端坐如枯木,内心却如明镜般映照着晒谷场上的一切。波吞的狂吠、村民的恐惧、少女们的绝望……这一切皆是他精心催熟的果实。他需要的,从来不是那点可怜的供奉,也不是美色的侍奉。他垂涎的,是更精纯、更强大的食粮——愿力。
那由极致恐惧催生的敬畏,那由绝处逢生带来的狂喜,那将他奉若神明时毫无保留的信仰……这些澎湃的情感能量,才是他修复金身、滋养白骨、攀升修为的真正资粮。
波吞,这条他亲手扶植起来的恶犬,其最大价值,就是在被彻底榨干后,成为最后一道献祭给“佛子”光环的盛宴。村民们的愤怒与怨恨此刻正聚焦于波吞,只需一个恰当的时机,他妙谛僧便会以雷霆手段“为民除害”,将这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转化为对他个人的无边感激与绝对忠诚。
眼前的这些村民,不过是池塘里的小鱼,提供的愿力稀薄而有限。他真正等待的,是明天貌温上校的那一支军队!那108条性命,那一场血腥而辉煌的“神迹”,才是真正的大餐,足以让他的愿力之海汹涌澎湃!
时机未到,恶犬还需再吠几声。
就在波吞的手即将触碰到一名克伦少女的肩膀,村民的绝望达到顶点时,妙谛僧那半张人唇轻启,一句偈语如同甘露般洒落,却又带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寒意:
“浊浪滔天,一苇可航;业火焚心,念动即凉。”
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对于几乎要窒息的村民们来说,这偈语如同溺水时抓住的一根稻草!佛子开口了!虽然听不懂全部深意,但那“一苇可航”、“念动即凉”仿佛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佛子没有完全放弃我们,他或许另有深意?沸腾的怨毒和恐惧像是被暂时冰封,他们再次匍匐下去,将最后的期望寄托于这深不可测的僧人身上。
对于波吞而言,这偈语则像一道无形的缰绳。他蠢蠢欲动的兽欲和暴行猛地一滞。他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话,但他听出了妙谛僧语气中的那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念动即凉”?是在提醒我不要“业火焚心”太过吗?他贪婪而扭曲的脑子飞速转动,最终得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结论:佛子不是不许,是嫌现在场合不对,或是要他注意“分寸”?
他悻悻地收回手,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强行挤出一个恭敬的表情,对着妙谛僧的方向躬身:“谨遵佛子法旨!”但他转过身面对村民时,眼神中的凶戾并未减少半分,只是暂时收敛了爪牙,变为了低沉的威胁:“都听见了吗?收起你们那些心思!一切自有佛子圣裁!把贡品重新整理好!”
一场即将爆发的惨剧,被一句模糊的佛偈暂时延后。场中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复杂:村民们怀着一丝虚幻的希望重新变得“虔诚”,波吞在压抑中变得更加焦躁和危险,而妙谛僧,则在更高的维度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看着祭品在祭坛上完成最后的挣扎。
他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已经品尝到了明日此时,愿力如潮水般涌来的甘美。波吞的头颅,将成为那时最华丽的祭品。
夜深了,妙谛僧仍然一动不动的打座,波吞不敢回家睡觉,只是铺了一个草垫子,睡在他的下座,而那十几个克伦女子,在简单的吃了木薯后,也都抱成一团,蜷缩在一个全家被害的村民的木屋里面,熟睡了过去。
妙谛僧看了一眼公路的尽头,明天自己会得到大量的愿力,很好,对自己有很大的帮助。想到这里,他咧出一丝似哭似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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