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座荒芜的寺庙里已经居住了五年之久。这座寺庙位于偏僻之地,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树林和荒芜的草地,人迹罕至。寺庙的建筑虽然有些破旧,但依然保留着昔日的庄严和肃穆。
在寺庙的墙角,有一株梅花,它孤独地生长着,每年冬天都会绽放出几朵淡雅的花朵。而在寺庙的阶前,则有一棵桂树,它的枝叶繁茂,每年秋天都会散发出阵阵清香。我想,这些植物或许是前代那些疯癫的和尚们所种下的吧,它们竟然没有死去,也没有特别茂盛地生长,只是每年都勉强地开着花。
每当月夜降临,我常常会登上寺庙的楼阁。这座楼阁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木梯在我脚下发出呻吟般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楼阁的四壁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就像一片荒芜的旷野。
我静静地倚在栏杆上,感受着夜晚的微风从我的袖底穿过。这时,我会掏出一管暗黄的竹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那笛声是如此的枯淡,呜咽着不成曲调,仿佛是从我的灵魂深处流淌出来的。笛声飘散在虚空之中,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栏杆上桂树的影子,被月光牢牢地钉在那剥蚀的木头上。那影子清晰可见,却又显得虚幻无比,宛如一枚古老钱币的拓片,或者是一个幽魂的印章。偶尔,会有几颗桂子从树上坠落,它们的声音极其细微,却能够穿透那笛音的帷幕,直直地抵达我的耳鼓,仿佛这天地之间,唯有这一声而已。
冬天来临,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厚重的白色所覆盖,一切都变得安静无声,宛如一个哑巴。
我起得很晚,当我推开那扇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海展现在我的眼前,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那原本立在院子里的篱笆,此刻也被积雪掩埋,变成了一条臃肿的白蟒,僵硬地卧在那里。
然而,就在这一片洁白之中,却有几点鲜艳的红色突兀地显现出来。那是几株梅花,它们在这冰天雪地中独自绽放,红得极不讲理,极凶悍,就像是白绫上溅开的鲜血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我被这景象震撼得几乎无法动弹,只能低下头,默默地清扫着门前台阶上的积雪。雪在我的手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仿佛它们也是有知觉的生命。我不禁心生惶恐,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刽子手,正在刮去它们的骨头。
好不容易扫了一瓮雪,我便用一些枯枝来生火。火舌舔舐着那黑冷的瓮底,雪水先是沉默不语,接着开始吐出一些不情愿的细泡,最后终于沸腾了起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撮粗茶,轻轻地投进滚水中。只见那些茶叶在水中迅速复活,舒展着它们的叶片,然后缓缓下沉,就像是一个 miniature 的生死轮回。
茶汤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琥珀色,我端起碗,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然后一饮而尽。那滚烫的茶汤顺着喉咙流下,在腹中升起一个小小的太阳,温暖得让人几乎要流下眼泪。
一日,有客自山外来,披满身红尘气息。他饮我扫雪烹的茶,环顾四壁,忽然问道:“在此荒寒之境,长夜如何排遣?”
我竟一时语塞。说弄笛么?笛声早被风撕碎,喂了虚空。说赏花么?梅与桂亦不过按时开落,何尝为我展颜。我张了张口,终于无言以对。
客辞去后,我独立良久。暮色四合,天地复归沉寂。我忽然了悟:五年来与我相偎相依的,原非风月花雪,而是那无端而起、无迹可寻的笛声,和那穿喉入腹、灼人肺腑的茶香。声与香,看似最虚妄,最易消散,却偏偏是它们,在我与荒寂之间作成了唯一的、不容辩解的实在。
原来人终须抓住一点什么,哪怕是自造的一点声响,自煮的一点苦暖,才不至于被洪荒般的静与冷消化得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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