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望海坡还浸在墨色里。三秒带摸黑穿上外套,踩着露水往地里走,裤脚刚沾到田埂,就被打湿了一片,凉丝丝的,带着泥土的腥气。今天是白露,爷爷在世时总说“白露种高山,秋分种平川”,这时候的露水最金贵,沾了露水的庄稼,收成才稳当。
他手里拎着个竹筐,筐里放着镰刀、绳子,还有块粗布——按老规矩,白露这天要去地里“接露”,说是能沾沾丰收的喜气。走到玉米地边,天刚蒙蒙亮,远处的树影像水墨画似的晕在晨雾里,玉米叶上的露水凝结成珠,挂在叶尖,颤巍巍的,像谁撒了一地的碎银。
“好家伙,这露水。”三秒带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露水“啪嗒”滴在他手背上,凉得人一激灵。他仔细看那玉米叶,被露水浸得油亮,绿得发透,连叶纹都看得清清楚楚,比平时鲜嫩了不少,像是吸足了夜的灵气。
“三秒哥,这么早就来了?”二柱子扛着锄头走来,裤脚也湿了,“这天儿可真凉,露水比往年重多了。”
三秒带指着玉米叶:“你看这露水,多稠,沾在叶上都不滚落,是好兆头。”他想起爷爷的话:“白露露,好收谷;白露晴,谷满仓。”小时候总觉得是老迷信,现在看着这沉甸甸的露水,才明白是老辈人看了一辈子庄稼总结出的理——露水足,说明夜里没刮大风,没下暴雨,庄稼能稳稳当当长到成熟。
二柱子凑过去看,也啧啧称奇:“还真是,往年的露水稀稀拉拉的,哪有这么稠。看来今年玉米能大丰收。”他摸了摸玉米穗,“你看这穗子,比去年的沉,估计能多收两成。”
两人正说着,陈老五拄着拐杖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小陶罐。“接露来了?”他笑眯眯的,把陶罐往玉米地里一放,“老规矩,接点露水回去,拌在麦种里,明年出苗齐。”
三秒带知道这规矩——白露的露水被当成“神水”,拌麦种、浇菜苗,都觉得能长得更好。他也把竹筐里的粗布铺在玉米叶上,让露水慢慢渗进去。
太阳刚露头时,粗布已经湿透了,能拧出小半碗水。陈老五的陶罐也接了小半罐,他小心翼翼地盖好盖子,像捧着什么宝贝。“这露水,比井水甜,用来煮茶,能解腻。”他咂咂嘴,像是已经尝到了茶香。
“五叔,您这茶瘾,比酒瘾还大。”三秒带笑着说。
“那是,酒是解乏的,茶是养心的。”陈老五掂了掂陶罐,“等玉米收了,我用这露水给你泡壶好茶,咱爷俩好好唠唠。”
接完露水,三秒带没回家,直接往仓库走——该准备秋收的工具了。仓库里堆着去年的镰刀、扁担、麻袋,还有新买的收割机,都得拾掇拾掇,别到时候掉链子。
他先把镰刀都找出来,摆在院里的石板上,用磨刀石一块块磨。刀刃原本有点钝,磨了一会儿,就变得寒光闪闪,能映出人影。二柱子也来帮忙,给扁担缠上新的麻绳,说:“去年这扁担磨破了我的肩膀,今年缠厚点,省得受罪。”
王老五媳妇也来了,抱着一堆麻袋,坐在院里缝补:“这些麻袋都漏了,补补还能用,别浪费了。”她手里的针线飞快,补丁打得整整齐齐,像给麻袋绣了花。
陈老五没闲着,蹲在收割机旁,检查着零件。他虽然不会开机器,却懂些机械原理,哪个螺丝松了,哪个轴承该上油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履带该紧一紧,不然在泥地里容易打滑。”他指着收割机的履带说,“还有这刀片,有点钝,得磨磨,不然割玉米秆费劲。”
三秒带赶紧找来扳手,按陈老五说的调履带,又把刀片拆下来,让二柱子去镇上找磨匠磨。“五叔,您真是啥都懂。”他由衷地佩服。
“懂啥,”陈老五摆摆手,“不过是看的机器多了,摸出点门道。想当年收玉米,全靠手掰、镰刀割,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哪有现在这机器省事。”他叹了口气,又笑了,“不过现在好了,有机器,有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日子越来越舒坦。”
仓库里渐渐热闹起来,有人来修箩筐,有人来补口袋,还有人来借秤,说是要提前校准,省得收玉米时斤两不准。三秒带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心里踏实得很——秋收就像一场仗,工具就是武器,提前备好,才能打得漂亮。
中午吃饭时,春花端来一盆新蒸的玉米饼,还炒了盘青椒土豆丝。“多吃点,下午还得干活。”她给三秒带夹了块饼,“我把家里的旧棉被翻出来了,收玉米时搭在地里,累了能歇会儿,别着凉。”
三秒带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秋收不只是男人的事,女人也在背后默默准备着,缝补、做饭、照看孩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男人能安心在地里忙活。
下午,三秒带和二柱子推着板车,去村东头的晒场打扫。晒场是几年前修的水泥地,平时堆着柴火,秋收时就得清空,用来晒玉米、晒豆子。两人把柴火搬到墙角,又用扫帚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不放过。
“这晒场够大,今年的玉米肯定晒得下。”二柱子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去年晒不下,只能堆在院里,差点发霉。”
“今年多晾几天,干透了再入仓,能存得久。”三秒带说。他记得爷爷总说“宁受十天干,不受一天潮”,粮食没晒干就入仓,容易生虫、发霉,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正扫着,看见四爷爷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拿着个旧木耙。“晒场扫好了?”他把木耙往地上一放,“这耙子我用了一辈子,晒粮食好用,借给你们。”
三秒带赶紧接过木耙,把柄被磨得光滑发亮,一看就用了不少年头。“谢谢您,四爷爷。”
“谢啥,”四爷爷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帮不上啥大忙,送个耙子还是能行的。”他看着晒场,像是想起了年轻时的事,“以前没有水泥地,晒场就是土地,得先洒水、碾压,弄得平平整整的,不然粮食容易滚进土里。现在多好,水泥地干净,晒粮食也快。”
三秒带没说话,只是用手摸了摸光滑的水泥地,又看了看四爷爷手里的旧木耙,突然觉得——这新与旧的搭配,就是望海坡的日子,既踩着老规矩,又透着新变化,稳稳当当往前过。
傍晚时,工具都拾掇得差不多了:镰刀磨得锋利,扁担缠上新绳,麻袋补得结实,收割机也检查好了,就等着玉米成熟,一声令下就能开干。三秒带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这些整齐的工具,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热乎乎的。
“都准备好了?”陈老五提着酒壶走来,壶里的酒晃出点声响。
“准备好了,就等收玉米了。”三秒带笑着说。
“好,好。”陈老五喝了口酒,“我看这白露的露水,是给咱望海坡报喜来了。今年的收成,错不了。”他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块巨大的红绸子,盖在玉米地上。
三秒带也抬头看天,心里默念着爷爷的话:“白露露,好收谷……”他知道,不管最后收成真有多少,只要这露水还在,只要庄稼人还在用心准备,日子就一定能像这白露后的玉米,结出饱满的果实,甜在嘴里,暖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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