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那句“麻烦才刚上门”像块冰疙瘩，砸在沈皎洁刚热乎点儿的心口上，让他瞬间透心凉。他僵在电脑前，刚能模糊感知光亮的右眼，仿佛又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黑影压过来。
“灯塔”……监视……麻烦……这些词儿跟鬼影子似的在他脑子里打转。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才让他从那种冰凉的恐惧里稍微挣脱出来。
“发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K冰冷的声音再次切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现在，登录游戏。你的训练，加倍。”
沈皎洁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他没吭声，只是摸索着按下了电脑开机键。熟悉的嗡嗡声响起，屏幕上应该是一片混沌的光晕，他右眼努力分辨，也只能看出个大致的亮块区域。他戴上那个破旧的耳机，世界瞬间被游戏登录界面的背景音乐和细微的环境音效填满。
“出生点，东南方向，147码，杂货商‘老陈’。” 老K的指令简洁得像个机器人。
沈皎洁深吸一口气，把对“灯塔”的恐惧和对尹如月的思念强行压到心底最深处。他现在没资格想这些。他得活下去，得像老K说的，在黑暗里趟出一条路来。
他凭着记忆和残留的肌肉感觉，笨拙地操作键盘和鼠标。耳机里传来角色踩在虚拟石板路上的“哒哒”声，还有远处怪物模糊的嘶吼和玩家释放技能的破空声。他努力竖起耳朵，像瞎子摸象一样，用声音来辨别方向，同时，右眼那点模糊的光感也拼命捕捉着屏幕上明暗区块的变化，试图建立起一点点可怜的“视觉”辅助。
磕磕绊绊地摸索了好一阵，耳机里终于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带着点市侩的Npc语音：“哎，勇士，来看看有啥需要的？价格公道！”
到了。沈皎洁停下操作，微微喘了口气。就这么一小段路，比他以前能看见时跑个马拉松还累。
“听报价。” 老K的声音毫无感情，“粗麻布卷，亚麻线，初级生命药水。记住当前价格。”
沈皎洁赶紧集中精神。杂货商老陈用一种平板的语调念叨着：
“粗麻布卷，每组，2银币。”
“亚麻线，每组，1银币50铜币。”
“初级生命药金水，每瓶，5银币。”
他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些东西，是游戏里最底层、最不起眼的材料和消耗品，价格低得可怜，平时扔地上都没人捡。
“原地等待。注意听世界频道零星信息，拍卖行区域公告。” 老K下达了新的，听起来更莫名其妙的命令。
等待？等什么？沈皎洁心里嘀咕，但还是老老实实站着。接下来的时间，枯燥得能让人发疯。耳机里充斥着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附近玩家吭哧吭哧砍怪的呼喝声、技能咻咻砰砰的音效、偶尔有路过的玩家在当前频道喊话组队或者骂骂咧咧抱怨爆率太低，更远处，拍卖行方向传来密集而快速的Npc报价语音播报，像一群苍蝇在嗡嗡叫。
老K让他从这片声音的烂泥塘里，捞出“有效信息”？这他妈比大海捞针还难！沈皎洁听得头昏脑涨，右眼也因为长时间试图聚焦在模糊的光斑上而酸涩发胀，甚至有点隐隐作痛。他有点烦躁，差点想摘下耳机。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世界频道里，几条信息像泥鳅一样快速滑过，混在无数废话当中：
“北边狗头人营地刷新的快点啊，布卷都快被扫光了！”
“谁知道亚麻线哪儿多？裁练缝冲级急用！”
“药水又涨价了？黑商死全家！”
这几句话一闪即逝，立刻被其他喊话淹没了。但沈皎洁耳朵尖，捕捉到了关键词——“布卷”、“亚麻线”、“药水涨价”。他心里微微一动。
几乎同时，老K冰冷的声音精准地切入，像手术刀一样剥离开无关噪音：“粗麻布卷，拍卖行基准价波动，2银币10铜币。亚麻线，1银币55铜币。初级生命药水，5银币20铜币。”
涨了！虽然只是微小的涨幅，10铜币，20铜币！但老K是怎么瞬间从那片嘈杂里提取出拍卖行基准价的？沈皎洁心里一惊，这老K简直不是人！
“判断：短期需求小幅上扬。操作：从杂货商处购入粗麻布卷10组，亚麻线15组。立刻执行。”
沈皎洁愣了一下。从Npc这里买？然后呢？倒卖？这点差价，扣掉拍卖行手续费，还能剩几个子儿？够干啥的？他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操作简直小儿科。但手上没停，摸索着点开杂货商的购买界面，凭着记忆和那点可怜的光感辅助，艰难地选中物品，输入数量，确认购买。背包里多了些东西，钱少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原地等待。十分钟。” 老K再次下令，惜字如金。
这十分钟更难熬。枯燥的等待中，沈皎洁的思绪忍不住飘了出去。如月现在到哪儿了？上车了吗？顾明川是不是在她身边照顾着？她……还会不会哭？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阵发紧，比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还难受。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耳朵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各种声音线索。
终于，十分钟到了。老K的声音准时响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粗麻布卷，拍卖行基准价，2银币30铜币。亚麻线，1银币70铜币。初级生命药水，5银币30铜币。涨幅扩大。”
又涨了！这次幅度更明显了点！
“操作：将刚才购入的所有材料，挂单拍卖行。单价：粗麻布卷2银币25铜币，亚麻线1银币65铜币。略低于当前基准价，确保快速出手。”
沈皎洁一下子明白了！老K这不是在做长线投资，而是在抓这种微小的、短暂的价格波动！利用Npc商店的固定低价和玩家市场的实时波动之间的价差，进行超短线的倒买倒卖！虽然单次利润薄得像张纸，但速度快，几乎没啥风险，积少成多！这简直就是……金融里的“薅羊毛”啊！
他立刻依言操作，摸索着找到拍卖行管理员，磕磕绊绊地完成挂单。因为价格确实比市场价低一点点，挂上去没多久，耳机里就传来了清脆的“叮咚”声和系统提示音：“您寄售的【粗麻布卷】已售出。”“您寄售的【亚麻线】已售出。”
他赶紧打开背包查看（虽然看不清具体数字，但能通过语音插件听到金币增加的音效和粗略数值）。心里粗略一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扣掉手续费，净赚了……差不多几十个银币！折合成现实货币，可能就几块钱，甚至更少。
这点钱，对于以前眼睛没瞎、随便玩游戏开宝箱的沈皎洁来说，掉地上都懒得弯腰捡。可现在，听着那微弱的金币碰撞声，感受着背包里数字那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他死寂了太久的心湖，竟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这是一种……“我能做到”的感觉。是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和失去挚爱的痛苦中，他亲手抓住的一根，哪怕再细、再脆弱的稻草。
“第一阶段实操结束。” 老K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细微感触，评价冷酷而直接：“利润率，低下。反应速度，迟缓。信息过滤能力，初级。”
沈皎洁没反驳，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很烂。但那种凭借“听”和一点点“感觉”（或许还有右眼模糊光斑的微弱辅助？），在虚拟世界里真正“赚”到一点东西的体验，是前所未有的真实。
“接下来呢？”他忍不住问，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的期待。
“重复训练。目标：将反应时间缩短三分之一。下一项，监听‘锻造区’铁匠铺对话，预判‘铜矿’价格波动。” 老K的声音依旧冰冷，“你的‘感觉’，不是用来伤春悲秋的。把它聚焦在数据流上。‘灯塔’的麻烦，不会等你准备好才来。”
最后那句话，像根冰刺，瞬间扎醒了沈皎洁。他深吸一口气，把如月的面容和那封信带来的刺痛更深地埋藏起来。他重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耳机里嘈杂的游戏世界。
路还长得很，而且坑坑洼洼，旁边还有不知道啥时候会扑上来的饿狼。但至少，他颤颤巍巍地，迈出了实实在在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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