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爱情公寓3602室的阳台，给摊在画架上的宣纸镀了层金边。天宇握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墨碟上方，墨汁在碟心漾开浅浅的涟漪。关谷神奇的漫画手稿散落一地，其中几张《爱情三脚猫》的分镜稿被阳光晒得微微发卷，画里的猫咪正举着武士刀，摆出个标准的居合道起手式。
“天宇，你这是要画什么呀？”美嘉端着杯奶茶凑过来，吸管在杯里搅出“咕噜”声。她刚从楼下超市换了积分，手里还攥着张印着樱花图案的优惠券，图案上的富士山被画成了冰淇淋的模样。
天宇没抬头，笔尖在宣纸上轻轻一点，晕开个墨团：“画幅浮世绘，送关谷当参考。他说最近想给漫画加段江户时代的剧情，缺些考据。”
美嘉眨巴着眼睛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宣纸。只见天宇手腕轻转，墨团渐渐变成了株垂柳，柳叶细长如眉，枝条垂在水面上，映出半轮残月——这分明是歌川广重笔下《名所江户百景》里的“隅田川晚景”，连水波的褶皱都带着浮世绘特有的程式化笔触。
“哇，这柳树跟我在动漫展上看到的版画一模一样！”美嘉的奶茶差点洒在画纸上，“你怎么知道浮世绘要这么画？关谷上次画类似的场景，还翻了三本画册呢。”
天宇蘸了点淡墨，开始勾勒远处的桥洞：“浮世绘讲究‘远近法’，近景要实，远景要虚，就像这桥洞，得用侧锋扫出层次感，不能像工笔画那样描得太细。”他顿了顿，笔尖在桥洞下添了个撑伞的仕女，“而且江户时代的伞是和伞，伞骨比现在的粗，伞面得画成六边形，关谷上次画成八边形了，其实不对。”
美嘉手里的优惠券“啪嗒”掉在地上。她捡起优惠券，指着上面的富士山：“那这个呢？关谷说富士山的轮廓要像倒过来的逗号，你觉得对吗？”
天宇抬头看了眼，嘴角弯了弯：“算对，但不精确。真正的富士山在浮世绘里分‘真型’和‘草型’，真型要画出雪线以上的尖顶，雪线以下用淡赭石色，就像葛饰北斋的《富岳三十六景》，每幅的富士山都不一样，但雪线的位置永远在三分之一处。”他拿起支朱砂笔，在柳树枝头点了几点，“就像这些樱花，得画五瓣，而且花瓣顶端要带个小缺口，关谷总画成四瓣，那是染井吉野樱传入之前的画法了。”
这时，关谷神奇抱着摞画册从卧室出来，听见这话立刻凑过来：“天宇君，你说我画的樱花不对？”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四瓣樱花，“这是我爷爷教我的，他说江户时代的浮世绘都是这么画的！”
天宇接过画册看了看，指着出版信息：“这本是明治时期的复刻版， original （原版）的歌川丰春作品里，樱花确实是五瓣。后来因为印刷技术简化，才改成四瓣。你爷爷可能看的是简化版哦。”他从书架上抽出本泛黄的画册，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正宗的江户原版，五瓣，带缺口，没错吧？”
关谷盯着画册上的樱花，眼睛瞪得溜圆，嘴里不停念叨：“居然是这样……我爷爷骗了我二十年……”
美嘉趁机把奶茶塞给关谷，拉着天宇往客厅走：“天宇天宇，你还知道什么？关谷说日本的筷子都是尖头的，是真的吗？”
“不全是。”天宇坐到沙发上，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比划，“江户时代的平民用圆头筷，因为尖头筷是武士用的，方便挑出鱼里的骨头——那时候生鱼片里常混着细刺。后来明治维新才统一成尖头，但现在关西地区的家庭还是喜欢用圆头的。”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关谷上次用筷子插着饭团吃，其实不对，日本人吃饭团要么用手抓，要么用木签，用筷子插是祭祀的时候才做的。”
美嘉的眼睛越睁越大，忽然拍了下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报了日语班？或者你以前去过日本？”她凑近天宇，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日本特务吧？就像电视剧里那样，潜伏在我们中间，其实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天宇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是以前看过很多书啦。我外公是研究东亚文化的，家里有很多关于日本的画册和文献，小时候没事就翻着看，不知不觉就记住了。”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指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日剧，“你看这个演员的和服，腰带系反了，正宗的振袖腰带应该在身后打蝴蝶结，她系到前面去了，这是新娘礼服才有的系法。”
恰好这时，悠悠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立刻接茬：“对对对！我上次演日本武士的妻子，服装师就把腰带系前面了，关谷还说没问题，结果被导演骂了！”
关谷捧着奶茶走过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天宇：“天宇君，你简直比我这个日本人还懂日本！下次我的漫画要加幕府时代的剧情，能不能请你当顾问？”
“可以啊。”天宇爽快地答应，“不过得管饭，我想吃你做的鳗鱼饭——对了，正宗的鳗鱼饭要用河鳗，烤的时候得刷三遍酱汁，最后撒点山椒粉，不是胡椒粉哦。”
美嘉在一旁听得直咋舌，偷偷对悠悠说：“你说天宇是不是偷偷去过日本啊？他连鳗鱼饭要撒山椒粉都知道，关谷上次做的时候就撒错了，被他爷爷从视频里骂了十分钟。”
悠悠笑着摇摇头：“谁知道呢？说不定天宇是个隐藏的日本文化通呢。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关谷再犯迷糊，就有人能纠正他了。”
夕阳把阳台的画架拉得老长，天宇画的浮世绘已经快完成了，隅田川的水面上，那撑伞的仕女正回头望着樱花树，裙摆的褶皱里藏着淡淡的墨香。关谷正拿着放大镜研究画册里的樱花，嘴里时不时发出“哦”“原来如此”的惊叹，美嘉则趴在茶几上，用铅笔临摹天宇画的和伞，画着画着突然笑出声——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日本文化，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讲究呢。
客厅里的笑声混着厨房传来的抽油烟机声，成了爱情公寓里最寻常的午后。而天宇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心里忽然觉得，这些关于另一个国度的细碎知识，能在这样的午后被聊起，或许也是种奇妙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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