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外的临时营地，在数千人的协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曾经的乌合之众，在经历了最初的筛选和共同劳作的磨合后，已经褪去了大半的散漫与戾气。当最后一排营房的屋顶盖上瓦片，当宽阔的黄土校场被夯实平整，这些出身各异的男人们，心中第一次油然而生出一种名为“归属”的情感。
这，是他们亲手建起的家。
而家的规矩，由那位如神只般强大的将军所定。
训练，在营地建成的第一天便正式开始。
孟虎作为被萧衍“点化”的典型，被任命为一个新兵百人队的临时队长。他以为，接下来的日子，无非是像他以前待过的那些军营一样，被军官们用鞭子和拳脚驱赶着操练，直到变成一具只知服从的行尸走肉。
然而，萧衍的练兵方式，再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没有无休止的打骂，取而代之的是严苛到极致的纪律。
每日天不亮，军营的号角便会准时吹响。一刻钟内，所有人必须穿戴整齐，在校场集合。迟到者，没有鞭打，却要被罚在全军面前，将那面写着“护民之兵”的大旗，扛上整整一个时辰。那不仅是体力的惩罚，更是精神上的鞭策。
操练的内容也格外新奇。除了基础的队列、刺杀、格斗，萧衍还引入了许多孟虎闻所未闻的项目。比如，十人一组，用最快的速度翻越障碍、渡过壕沟，考验的是团队协作；又比如，蒙上眼睛，仅凭听声辨位，锻炼的是战场上的感知力。
最让孟虎感到震撼的，是叶蓁蓁的参与。她并非直接下场指导，却为整个军营带来了一场无声的革命。她派人每日熬制大锅的草药凉茶，防止士兵们在酷暑下中暑；她设计了简易的净水装置，让士兵们喝上了王净的饮用水，大大减少了疾病的发生；她甚至还开设了“夜间识字班”，鼓励士兵们学习基本的读写，并言明，未来的军官，将优先从识字者中选拔。
这一切，都让这支军队的气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们不再是为了混口饭吃而麻木地活着，眼中开始有了光。
这日午后，孟虎正带领手下练习格挡，校场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翻身下马，径直冲向帅帐，神色凝重。
军营中的气氛顿时一紧。所有人都知道，安逸的日子不会太久，真正的考验，随时可能到来。
帅帐内，叶蓁蓁正将一张新绘制的地图铺在桌上。这地图比官府的舆图要详尽得多，上面不仅有山川河流，还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出了各处村镇的人口、物产，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道。
这些情报，都来自于“安宁居”。那些被救助的妇孺，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将她们所知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叶蓁蓁。一个不起眼的庇护所，正在她的手中，悄然变成一个覆盖周边的情报网络。
“怎么了?”看到萧衍紧锁的眉头，叶蓁蓁轻声问道。
“黑风寨。”萧衍的声音透着一丝寒意，“我们北边三十里外的黑风寨，今日下山，血洗了张家村。”
叶蓁蓁的心一沉。
黑风寨的名头，她早有耳闻。那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悍匪，盘踞在黑风山已有数年，领头的据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与之前遇到的那些流寇土匪不同，组织严密，心狠手辣，周边的村庄无不深受其害，却因其地势险要，官府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张家村………我记得那里前两日才有人来投奔我们，说村里的青壮都被拉去服徭役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叶蓁蓁立刻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村庄的位置。
“没错。”萧衍的拳头在桌上重重一捶，眼中怒火燃烧，“他们抢走了村里最后一点存粮，杀了十几个反抗的村民，还掳走了七八个年轻女子。斥候赶到时，村子里已是一片火海，哭声震天。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沉默片刻，叶蓁蓁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萧衍：“你打算怎么做?”
萧衍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出兵，剿灭他们。
这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的军队才刚刚组建不到半月，尚未完全成型；情理之中的是，以萧衍的性格，绝不可能对这种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暴行坐视不理。“我支持你。”叶蓁蓁没有劝阻，而是走上前，指着地图说道，“但不能鲁莽行事。根据我从“安宁居’得到的消息，黑风寨有匪众近五百人，头领名叫李黑虎，为人狡诈，山寨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主道可以上山，易守难攻。”
她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细细的红线：“但是，这里有一条被山民废弃的猎道，可以绕到山寨的后方。虽然崎岖难行，但出其不意，可以作为奇兵。”
萧行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他惊喜地看着叶蓁蓁，没想到她竟已将准备工作做得如此细致。这情报，足以让此战的胜算，凭空多出三成!
“好!有此情报，李黑虎的项上人头，我取定了!”
半个时辰后，军营的集合号角再次吹响。
三千名新兵迅速在校场上集结，他们疑惑地看着帅帐的方向，不知发生了何事。萧衍一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剑，走上点将台。他的身后，是周昌、孟虎等一众大小头目。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声音洪亮如钟：
“士兵们!就在一个时辰前，我们治下的张家村，被黑风寨的土匪血洗!他们杀我们的同胞，抢我们的粮食，掳走我们的姐妹!”
台下一片哗然，随即是抑制不住的愤怒。这些士兵大多来
自周边的村庄，对土匪的残暴感同身受。
“我曾对你们承诺，要为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争出一个太平!现在，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萧衍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北方。
“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出征!用黑风寨五百颗土匪的头颅，来告慰枉死的乡亲!用一场大胜，来告诉这方圆百里的所有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震四野：
“凡我治下，百姓安宁!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三千人的怒吼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天而起。他们胸中的热血被彻底点燃，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这不再是一群只为果腹的流民，而是一支真正有了灵魂的军队。
一刻钟后，清河郡的城门缓缓打开。
两千名精挑细选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坚定的步伐，第一次以战兵的身份，走出了这座庇护他们的城市。
他们的武器尚不精良，盔甲也只是简单的皮甲，但他们的眼神，却锐利如刀。叶蓁蓁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支黑色的洪流向着远方的地平线延伸而去。她的心，也随着那远去的背影，飞向了即将被战火点燃的黑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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