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山林的一切都笼罩在深沉的寂静之中。
叶蓁蓁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狸猫，她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树木的阴影里，一步步地靠近那声音的源头。
空气中，除了泥土和腐叶的气息，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味道比陷阱坑底那个猎户的要淡，却更加纯粹，仿佛是从身体最深处渗透出来的。
终于，她拨开身前最后一丛半人高的蕨类植物。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野兽，也不是另一伙敌人。
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浑身是血，背靠着一棵粗壮的老树，半躺在地上。他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显然是挣扎着爬行了很远。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物，布料考究，即便此刻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依然能看出其原本的质地绝非凡品。那不是普通庄稼人或猎户会穿的料子。
他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只有紧抿的嘴唇和苍白的下颌线，透出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与孤傲。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攥着一柄断剑，剑锋只剩下半截，但那握剑的姿态，却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尊严。
此人……绝非善类。
叶蓁蓁的第一反应，是握紧了手中的斧子，全身戒备。
在这个乱世，一个来历不明、身受重伤的男人，其危险程度，可能比明面上的敌人更高。谁知道他是被仇家追杀的江洋大盗，还是官府通缉的亡命之徒？
救他，可能会给自己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不救，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似乎才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她刚刚才对父亲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可……他算是敌人吗？
叶蓁蓁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的伤口上。
那不是猎户用的猎刀造成的伤，也不是山贼的乱刀，而是利落而致命的剑伤。胸口、腹部、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有好几处，尤其是左肩，似乎还插着半截断箭。这些人，分明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围杀。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费力地抬起头。
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时，叶蓁蓁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深邃分明。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即便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也没有丝毫的乞求与软弱，只有冰冷的警惕、彻骨的寒意，以及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狼性。
他看着叶蓁蓁，或者说，是看着她手中的斧子。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随即，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最后一丝意识的弦，断了。
叶蓁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可她看着那个男人即便是昏迷，也依旧紧握断剑的手，看着他身上那些为了生存而搏杀出来的伤口，她那颗来自现代社会的、尚未被乱世完全磨冷的同理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泛滥。
她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全家濒临饿死的绝望。
在这个世道，活下去，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爹！”
叶蓁蓁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朝着山洞的方向低喊了一声。
很快，叶明远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找了过来。当他看到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时，也吓了一大跳。
“蓁蓁，这……这是……”
“爹，搭把手，把他弄回洞里去。”叶蓁蓁言简意赅。
“什么？”叶明远大惊失色，“闺女，你疯了？这人来路不明，万一是个坏人……”
“他快死了。”叶蓁蓁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如果他是坏人，那追杀他的人，只会是更坏的人。我们把他扔在这里，他必死无疑。救他，我们可能会有麻烦。爹，你怎么选？”
叶明远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他那颗老实人的善心终究占了上风，长叹一口气，妥协了。
“……听你的。”
父女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高大的男人抬回了山洞。
当刘氏看到他们带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血人时，差点当场晕过去。
“我的老天爷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捡回来一个拖累！”她急得直跺脚，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娘，先别说那么多了，快烧热水！”叶蓁蓁没有时间解释，立刻开始指挥，“爹，你帮我把他外衣解开，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她自己则转身进入了山洞最里面的储物区，心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了一瓶医用碘伏、一卷纱布和几个棉签。这些都是她末世前囤积在急救包里的东西，数量不多，是真正的救命宝贝。她将它们藏在袖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当男人的上衣被解开，露出精壮而布满伤痕的胸膛时，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新伤旧伤，纵横交错，简直就像一幅恐怖的地图。那支断箭还深深地扎在他的左肩，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发黑、肿胀。
“这……这伤得也太重了，怕是活不成了。”叶明远喃喃道。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试试。”
叶蓁蓁摒除杂念，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指挥父亲按住男人的肩膀，然后深吸一口气，握住那半截箭杆，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
一股黑血随着断箭被拔出，喷溅而出。
男人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叶蓁蓁顾不上许多，立刻用热水清洗伤口，然后悄悄用浸了碘伏的棉签，仔细地为他消毒。
刺鼻的药水味，让叶明远和刘氏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是我以前跟一个走方郎中求来的伤药，味道是怪了点，但能去腐生肌，防止伤口化脓。”叶蓁蓁随口编了个理由。
她手脚麻利地处理完男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后用干净的纱布为他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出了一身冷汗。
总算，暂时稳住了。
一家三口看着这个躺在干草堆上，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却平稳了一些的陌生男人，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救回来的，到底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还是一个未知的机缘？谁也说不清楚。
叶蓁-蓁伸出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她秀气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伤口感染，他发高烧了。如果不尽快退烧，就算他能熬过失血，也熬不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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