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午餐时间结束得有些沉寂。
吕艳吃得很快,几乎是囫囵吞枣,味同嚼蜡。
她纤细的手指攥着筷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那不是筷子,而是支撑她摇摇欲坠尊严的最后稻草。
吃完后,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慢慢吃”,便起身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将那明晃晃的、甚至有些刺眼的世界隔绝在外。
她蜷坐在床沿,像一只受了惊又无处可逃的猫。
眼眶周围依旧残留着未散尽的红肿,像两抹不合时宜的桃红,点缀在她那张酷似曾黎的、本该精致冷艳的脸上。
超市里那令人心寒的一幕,如同按下循环播放的默片,在她脑海里一遍遍残酷地上演。
儿子张浩天那狰狞扭曲的面目、粗暴地抢夺她手里的钱、以及最后那毫不留情、带着十足厌恶的一推……她踉跄着跌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瓷砖上的钝痛,远不及周围那些顾客投来的、混杂着好奇、怜悯、更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冷漠目光来得刺骨。
那些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将她最后一点体面扎得千疮百孔,心,彻底沉入了冰窟窿底,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客厅,传来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是刘家宁吃完了饭,将碗筷轻轻放在桌上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门板,敲在她的心弦上。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起身,脚步声沉稳地走向厨房,大概是去倒了杯水,然后又回到了客厅。
吕艳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依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她不能一直这样躲着,外面的活儿还没干完,碗筷还没洗。
她用力抿了抿依旧丰润、却失了血色的嘴唇,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委屈与难堪。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的镜子前,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衣襟和头发,尤其是将那两条被肉色丝袜完美包裹、曲线动人的长腿并拢。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刘家宁正坐在客厅那张有些年头的布艺沙发上,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
他手里拿着那串油光水亮的猴头手串,正慢条斯理地盘着,眼神低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阿姨,饭很好吃。”
“嗯。”吕艳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涩。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仿佛那清澈的眼神能洞穿她所有强撑的伪装。
她快步走到餐桌前,沉默地收拾起碗筷,端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碗碟,也冲刷着她紧握碗沿的手指。
她洗得格外仔细,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难堪和失望都一并冲刷干净,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她鼻腔里又一次泛起的酸意。
做完这一切,她用干净的毛巾细细擦干手,连指缝都不放过。
她没有再看沙发上的刘家宁,只是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蚋:“我回屋歇会儿。”说完,便又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仿佛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
她需要一个人待着,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来慢慢舔舐伤口,消化这接连不断的打击和那几乎将她淹没的深深无力感。
客厅里,刘家宁依旧不紧不慢地盘着手串,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老僧入定。
然而,他那经过呼吸法强化和重生洗礼后变得异常敏锐的五感,却能清晰地捕捉到隔壁房间那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
甚至能透过并不太隔音的墙壁,想象出吕艳此刻正如何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肩膀或许微微耸动,那双平日里锐利精明、此刻却盛满泪水的眼睛,正无神地望着某个角落的模样。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变得温和而绵长,给客厅里铺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滤镜。
刘家宁终于停下了盘串的动作,将手串随意套回手腕上,站起身。他走到吕艳的卧室门前,没有敲门——那种过于礼貌的举动在此刻显得生分而多余。他直接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旋,推门而入。
房间内的情景果然如他所料。
吕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沿,侧对着门口,望着窗外逐渐染上橙红的天色,眼神空洞而迷茫,眼角湿润泛红,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听到开门声,她受惊般微微一颤,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猛地转过头来。看到是刘家宁,她脸上瞬间闪过浓浓的慌乱和窘迫,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擦眼睛,想要抹去那些不争气的证据。
刘家宁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只是反手轻轻关上门,阻隔了外面世界的窥探可能,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十分自然地挨着她坐了下来。
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带来一丝不容忽视的、男性的存在感和温热气息。
吕艳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像是拉满的弓弦,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住了真丝衬衫的衣角,将那光滑的布料攥出一片褶皱。
她能闻到身边年轻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生命力的阳光味道,与她周遭冰冷的绝望感格格不入。
刘家宁依旧沉默着,这种沉默却并不让人尴尬,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理解和包容。他侧过身,伸出手,动作自然而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揽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将她的身子带向自己。
吕艳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理智告诉她应该抗拒,应该推开这过于亲密的接触。
可是,那温暖坚实的怀抱和无声传递过来的支撑感,像带着巨大的、令人沉溺的魔力,瞬间击溃了她苦苦强撑的最后一道堤防。
她几乎是立刻就软化了下来,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顺从地、甚至是贪婪地靠进了那个怀抱里,额头轻轻抵在他略显单薄却异常可靠的肩头。
一股混合着玫瑰香水尾调和她自身成熟风韵的馨香,丝丝缕缕地传入刘家宁的鼻息。
下一秒,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伤心、对儿子彻骨的失望、对未来的茫然……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在这个比她小整整二十三岁的男孩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起初还是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很快就变成了难以自持的、肩膀剧烈颤抖的痛哭。泪水迅速浸湿了刘家宁肩头的t恤面料,烫得惊人。
刘家宁没有说话,更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或者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只是用一只手轻轻环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缓慢而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无助的婴儿。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背部优美而因哭泣微微颤动的曲线。这种无声的安慰和全然的接纳,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让人放下心防。
直到哭声渐渐变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后只剩下轻微的抽噎和换气时控制不住的轻颤。
汹涌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渐渐平息。
理智如同退潮后的礁石,慢慢重新显露。
吕艳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她又一次,趴在一个年轻男孩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可言。这个认知让她脸颊瞬间烧烫起来,羞赧得无地自容,脚趾都在那双精致的室内拖鞋里尴尬地蜷缩起来。
她慌忙用手背胡乱擦着脸颊的泪痕,想要直起身子,脱离这个过于亲密、已然逾越了长辈与晚辈界限的怀抱。
“对…对不起,家宁…阿姨又…又失态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过后的沙哑,听起来脆弱又可怜,完全不见了平日那份冷艳高傲,“我…我不知道怎么会……”
刘家宁却没有立刻松开她,反而在她试图退开的瞬间,手臂稍稍收紧了力道,将她更稳固地圈在自己怀里一瞬,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阿姨,哭出来就好受了。憋着反而伤身体。”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大提琴般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呼出的热气轻轻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吕艳那点微弱的挣扎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下子停了下来。心里那点尴尬和羞赧,竟被他这句简单却充满理解的话奇妙地抚平了些许。
是啊,在他面前,似乎总是很容易就卸下所有伪装。
过了一会儿,刘家宁才轻轻放开她,看着她红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哭得鼻尖泛红、以及那羞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颊,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抽过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递给她。
吕艳接过纸巾,偏过头,有些狼狈地仔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不太敢看他。
“阿姨,屋里有点闷,我们出去走走吧,散散心,嗯?”刘家宁站起身,语气轻松地提议道,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安慰。
吕艳此刻心乱如麻,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确实需要新鲜空气,也确实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了她哭泣痕迹、让她感到窒息和尴尬的房间里。
她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有些哑:“好。”
夏日的傍晚,暑热稍稍退去,空气中开始流淌起一丝微凉的晚风。
夕阳挂在西边的楼宇之间,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橙红色滤镜。
两人并肩在小区里慢慢走着,漫无目的。夕阳将他们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拉得很长,交织投映在干净的水泥路面上。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吕艳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和刚才那过界亲密带来的羞赧余波里,低着头,目光盯着自己那双踩着低跟凉鞋、被肉色丝袜包裹的脚,以及路面上一格一格的地砖缝隙。
刘家宁则神态自若,双手插在裤袋里,偶尔抬眼看看周围被夕阳镀金的绿化树和居民楼,侧脸线条在柔和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区道路不算宽阔,两人并肩而行,手臂和手背时不时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
第一次碰到时,吕艳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样,迅速而慌乱地将手缩回,贴到自己身侧,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脸颊又开始发热。
第二次碰到,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缩回的速度慢了些许。年轻男孩手背皮肤那温热干燥的触感,一掠而过,却留下清晰的印记。
当第三次,两人的手背再次轻轻相触时,刘家宁没有再让机会溜走。他十分自然地从裤袋里伸出手,动作流畅而坚定,握住了她那只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冰凉、甚至带着些许细密汗意的手。
吕艳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触电!
下意识地就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家宁…别…这…这不行……”她的声音急促而微弱,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目光飞快地扫向四周,生怕被熟人看见。
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异美妇,和一个十九岁的俊朗少年在手牵手散步?这画面太过惊世骇俗!
“阿姨,晚上外面有点凉,您手有点冰。”刘家宁却握得很稳,他的手掌比她的大上一圈,温热而干燥,将她的纤手完全包裹住,语气却十分自然平淡,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甚至尊老爱幼的事。
他目光看着前方,并没有侧头看她,给她留足了消化和反应的空间,“这样暖和点。”
他的理由听起来那么正当,甚至带着晚辈对长辈纯粹的关心和体贴。
吕艳挣扎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变小了,心里那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这不合规矩…太羞人了…被人看到怎么办?……可他说的好像有道理…他只是个孩子,是关心你…他手心的温度真的很踏实、很暖和…让人贪恋……
她任由刘家宁握着她的手,只是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脸颊和脖颈热得惊人,心跳快得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她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试图给自己洗脑:这只是个孩子,这是他表达亲近和安慰的方式,没什么的,别多想……就当是…就当是牵着个不懂事的侄子散步……
刘家宁感受到她手的柔软和微微的凉意,他嘴角勾起一抹只有自己懂的、细微的弧度,目光平视着前方逐渐亮起的路灯,稳稳地牵着她,继续在这夏日的傍晚,在这静谧的小区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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