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失败的暗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让行宫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萧景琰用那些贪婪的皇族宗室做幌子,消耗他们的精力,麻痹他们的神经,而真正致命的毒牙,就隐藏在这些失败的袭扰之后,伺机而动。
静室内,白芷为安若欢施完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外面的厮杀声和示警的铃声她听得清清楚楚。晨雾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忧虑,但当她看向榻上呼吸虽微弱却平稳的安若欢时,眼神又变得无比坚定。她必须尽快让他恢复一些,哪怕只是清醒的意识。在这步步杀机的旋涡中,安若欢的智慧,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力量。
陆其琛回到自己的偏殿,将墨玉弓小心地放回兵器架。他摊开手掌,掌心因强行开弓而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这点痛楚,比起名册上那一个个名字带来的噬心之痛,微不足道。他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眼神沉郁如铁。萧景琰……这条毒蛇的耐心,还有多久?
安湄则站在行宫最高的角楼上,目光如炬,扫视着周围连绵的山峦和密林。她知道,萧景琰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这里,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等待着他们被一波又一波的袭扰拖垮。消耗战,比拼的是意志,是耐心,更是底牌。
“想耗死我们?”安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如同出鞘的利刃,“那就看看,是你的爪子先被剁光,还是我安湄的惊雷骑,先磨断了牙!”
她转身,对肃立身后的亲卫统领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的味道:
“传令下去:一、所有岗哨,轮换时间减半,保持最高警惕。二、启动‘地听’系统(利用埋设的陶瓮监听地下动静),严防地道偷袭。三、集中所有神射手,配发破甲箭,由……王爷统一调度(她顿了一下),重点防御核心区域。四、白姑娘所需药材,列出清单,由亲卫队乔装,分三路,从不同方向秘密采购,务必确保安全送达!”
“萧景琰想玩阴的,我们就奉陪到底!看谁先撑不住!”
新一轮无声的绞杀,在黎明中悄然展开。权谋的棋盘上,棋子与棋手的位置,在血腥的消耗中,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行宫的戒备森严如铁桶,但萧景琰的“消耗”战术并未停歇。那些被“万户侯”迷了心窍的渊国皇亲国戚们,如同被驱赶的鬣狗,一波接一波地扑来。他们不再强攻,而是将阴险发挥到了极致。
通往行宫外围水源的必经之路上,被巧妙地挖掘了数处深坑,坑底插满了淬毒的竹签,上面覆盖着薄薄的草皮和落叶。若非亲卫统领经验老道,提前用长矛探路,一名负责取水的亲卫险些丧命。
深夜,几支裹着油布的火箭试图射向行宫囤积草料的后院。幸而巡逻队及时发现,迅速扑灭,才未酿成大祸。纵火者隐匿在山林中,难以追踪。
一些被重金收买的当地樵夫或猎户,开始在行宫外围活动,散布着“晟军残暴”、“行宫已被瘟疫笼罩”等谣言,试图动摇守卫的军心,或引诱个别意志不坚者脱离岗位。安湄对此的回应是铁血手段——抓获并处决了数名传播谣言的细作,并提高了对行宫外围人员的监控和审查。
陆其琛派出的、伪装成商队的秘密补给小队,在距离行宫三十里的一处山谷遭遇了精心伪装的伏击。对方显然得到了准确的情报,伏击点选得极佳。激战中,小队损失了近半人手和部分珍贵的药材,才在接应部队的掩护下狼狈撤回。
每一次袭扰,无论规模大小,都像一根根细小的毒刺,扎进行宫的防御体系。它迫使守卫们精神高度紧绷,轮换频率增加,体力在无休止的警惕中缓慢消耗。安湄如同最精密的指挥官,冷静地调整着部署,修补着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漏洞,眼神中的冰寒愈发深邃。她知道,萧景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他们疲于奔命,在持续的紧绷中露出致命的破绽。
陆其琛则彻底沉静下来。他不再将自己关在偏殿,而是亲自参与到防御的每一个环节。他重新握起了兵权,与安湄的配合虽无言语交流,却异常默契。他利用自己对渊国地理和某些将领的了解,预判了几次袭扰的方向,提前设伏,反杀了数股敌人。他肩头的伤尚未痊愈,开弓时依旧会牵扯出剧痛,但他握着墨玉弓的手却稳如磐石。每一次精准的狙杀,都像是对自己过去狂妄的救赎,也像是对那些逝去英魂的无声祭奠。他沉默地行走在行宫的每一个角落,检查岗哨,查看防御工事,那双曾经盛满野心与狂傲的眼睛,如今沉淀着血与火的教训,只剩下冰冷的专注和深沉的疲惫。
静室内,药香萦绕,却驱不散那无形的肃杀之气。
安若欢的病情在白芷呕心沥血的调理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那狂暴的蛊毒与霸道的火毒,在血髓藤和安湄精血的强行干预下,形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不再持续昏迷,偶尔会短暂地恢复意识,但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静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芷刚刚为安若欢施完一轮“青囊引脉针”,梳理他体内依旧混乱不堪的气息。她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因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
墨菊心疼地递上温热的参茶:“白姑娘,您歇会儿吧,公子看起来平稳些了。”
白芷轻轻摇头,接过参茶小口啜饮,目光却片刻不离榻上的安若欢。就在这时,安若欢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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