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琛饮了口茶,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萌发的新绿:“打算?自然是继续推行新政,稳固边防,与渊国周旋。至于陛下……”他顿了顿,“他既然想学,本王便教他。只是这帝王之路,荆棘遍布,但愿他能明白,有些权柄,非经历炼不足以掌控,有些责任,非至高位不足以体会其重。”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他扶持了李余然,却也亲手塑造了一个未来可能与自己对立的存在。这是权力的悖论,也是他选择的道路必须面对的代价。
“王爷不怕养虎为患?”安湄轻声问。
陆其琛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若他真能成为一头足以守护这江山的猛虎,本王……纵被反噬,亦无憾矣。更何况,”他语气微沉,“不是还有你,在一旁看着吗?”
安湄心尖一颤,避开了他过于深邃的目光。她知道,他指的是她在皇帝与他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作用。
渊国,皇宫。
萧景宏看着安若欢递上的、关于周晏被驱逐、晟国内部清洗报告的汇总,年轻的脸庞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安相,我们下一步……”
安若欢神态从容,仿佛之前的失利并未影响分毫:“陛下,棋局有得失,无需挂怀。陆其琛此番应对,看似大获全胜,实则暗藏隐患。他与小皇帝之间那微妙的信任,经此一事,已掺入了更多的猜忌与试探。我们只需耐心等待。”
“等待?”
“等待陆其琛继续他的强国之路,这条路注定会触及更多人的利益,积累更多的怨恨。等待小皇帝羽翼渐丰,对权力的渴望日益强烈。等待他们君臣之间,那必然会出现的不合时宜的碰撞。”安若欢缓步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晟国的疆域,“我们要做的,是继续通过贸易、文化、乃至……‘励耘阁’本身,加深渗透。当他们的内部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只需轻轻一推……”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萧景宏已然明白。最高明的策略,并非强行进攻,而是引导对手从内部瓦解。
数月后,晟国朝堂。
在陆其琛的强力推动下,一系列更深化的改革措施被提出,包括清丈田亩、改革税制、进一步扩大“励耘阁”职能,将其部分研究成果尝试用于军工领域。这些举措,再次引发了朝野震动,触及的利益范围更广。
李余然在陆其琛的“指导”下,开始更深入地参与这些决策。他学习着,成长着,也痛苦地挣扎着。他看到了新政带来的好处,也感受到了旧势力无声却强大的阻力。他时而觉得陆其琛手段酷烈,时而又觉得唯有如此方能破局。陆其琛如同一个严苛的导师,将他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让他亲身感受着治国之艰与权力之重。
这一日,因为一项关于限制宗室特权的法令,李余然与几位辈分极高的皇叔公发生了激烈争执。回到寝宫,他烦躁地摔了茶杯。
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息怒,摄政王他……”
“别提他!”李余然猛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他又颓然坐下,对心腹内侍低声道,“去……请王妃过来一趟。”
安湄接到口谕时,正在“励耘阁”新设的织造坊查看改良织机的试用情况。听闻陛下于寝宫单独召见,她心中微沉,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从容交代了几句,便随内侍入宫。
皇宫,帝王寝殿,内书房。
李余然已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夕阳余晖透过窗棂,在他尚显单薄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得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中交织着疲惫、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见安湄进来,他并未像往常那样起身,只是抬了抬手,声音有些沙哑:“王妃来了,坐。”
安湄依礼参拜后,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静默不语,等待他开口。殿内只剩下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
良久,李余然才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对着虚空说话:“王妃,今日……朕与几位皇叔公争执,你都听说了吧?”
“略有耳闻。”安湄语气平和。
“他们口口声声祖制,言称宗室乃国本,动之则伤及国体。”李余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可他们享受着朝廷俸禄,占据着大量田产,却于国于民无半分益处!摄政王欲限制其特权,将部分资源用于边军和‘励耘阁’,朕觉得……并无不妥!”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安湄,眼中带着寻求认同的迫切,“王妃,你说,朕错了吗?”
安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觉得,几位皇叔公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自然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李余然脱口而出。
“是,是为了利益。”安湄颔首,“但陛下可曾想过,他们为何敢如此公然与陛下、与摄政王争执?”
李余然蹙眉:“他们……他们是长辈,仗着身份……”
“这只是一方面。”安湄缓缓道,“更深处的原因在于,他们,以及朝中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并未真正将陛下您,视为唯一需要敬畏的权威。”
这话如同冰锥,刺破了李余然努力维持的镇定。他脸色更白了几分。
安湄继续道:“在很多人眼中,如今的晟国,有两个中心。一个是坐在龙椅上的陛下您,另一个,是站在丹陛之下的摄政王。当他们与摄政王的政策相悖时,他们会本能地试图绕过他,来向您——这位名义上更高、却也看似更‘好说话’的君主——寻求庇护,或是施压。今日他们敢与您争执,他日,若触及更核心的利益,他们或许就敢做更多的事情。”
李余然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袍:“所以……摄政王的强势,有时并非坏事?他是在替朕……挡住这些明枪暗箭?” 这话问出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涩。他厌恶陆其琛的掌控,却又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掌控,维系着他目前相对安全的帝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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