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纷扰的消息传来，安若欢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才会评论一两句。
“其琛能沉住气，是好事。”
“安湄做得对，此时不宜妄动。”
“景宏……还是太急了。经济渗透，见效慢，却也最容易引来反弹。”
他的话语不多，却总能点破迷津。白芷发现，他虽不言，却时常在院中那粗糙的沙盘前驻足，用枯枝轻轻划动，推演的并非具体战阵，而是天下大势的流向。他的“动”，在于心神，在于那从未停止过的思考。
就在这看似胶着的状态下，边境发生了一件“意外”。一队由渊国商人雇佣、负责押运一批贵重药材的护卫，在通过一段两不管地带时，遭遇了小股流寇的袭击。激战中，护卫们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不仅击退了流寇，还擒获了其中两名头目。在审讯中，那头目无意间透露，他们近期曾得到过一些来自晟国境内、标识模糊的粮草补给。
消息传回，顿时在“共管区”掀起了轩然大波。渊国官员立刻发难，指责晟国方面有人“资匪”，要求彻查。晟国官员则矢口否认，反指渊国商人雇佣的护卫身份可疑，战力惊人，恐非寻常护卫，要求调查其背景。
这事不大，却像一根毒刺，瞬间挑动了双方本就脆弱的神经。“共管区”内气氛陡然紧张，刚刚有所缓和的剿匪合作，也陷入了停滞。
李余然得知此事，大为恼火。他绝不相信晟国官方会资匪，但这等指控，无疑是对晟国声誉的严重损害，也给了渊国进一步发难的借口。他严令北境守将和“共管区”晟国官员，必须尽快查清真相，平息事端。
陆其琛在太尉府中也得知了此事。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急于辩白或指责，而是仔细研究了那份关于渊国商队护卫战力异常的报告，以及被擒流寇的口供细节。
“护卫战力强，未必是军方背景，也可能是世家蓄养的死士，或……西域来的兵。”他沉吟片刻，对封凛道，“至于流寇所说的补给，来源模糊，真假难辨，更像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烟雾。”
他提笔写了一份简短的分析，指出此事疑点重重，建议朝廷不要急于表态，应暗中详查那支渊国商队及其护卫的真正背景，同时加强对边境物资流通的监控，以防有人浑水摸鱼。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直指问题核心。
消息传到北境小院，安若欢正与白芷在院中缓步。
“来了。”他停下脚步，淡淡道。
白芷疑惑地看着他。
“这‘意外’，不过是有人不耐烦这僵局，想再点一把火罢了。”安若欢目光深邃，“看这手法，不似景宏的风格，倒像是……西鹰惯用的伎俩，挑拨离间。”
他看向白芷：“告诉安湄，提醒其琛，真正的对手，或许一直藏在幕后。边境……要起风了，这次的风，可能带着西边沙子的味道。”
边境那起“资匪”疑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李余然虽采纳了陆其琛“暗中详查”的建议，明面上压下了渊国的指责，但暗中的调查却紧锣密鼓地展开。枢密院和刑部派出的精干人手，秘密潜入“共管区”及周边地域，探查那支渊国商队的底细，以及流寇口中“标识模糊的补给”来源。
调查并非一帆风顺。那支渊国商队背景看似干净，注册在东境一个不起眼的商行名下，但深入追查下去，发现其资金流向复杂，最终指向了几个与渊国皇室关系暧昧的世家。而被擒的流寇头目，在移交看守后不久，竟双双“意外”暴毙，线索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边境几处关卡陆续上报，查获了几批试图夹带出境、目的地不明的精铁和药材，货主身份各异，却都难以深究。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汇集到京城，勾勒出一幅模糊却令人不安的图景。似乎确实有一股暗流，在利用边境的混乱和“共管区”的管理空隙，进行着某种隐秘的物资输送，其目的不明，但显然不利于边境安定。
陆其琛在太尉府中，通过自己的渠道，也掌握着调查的进展。他比朝廷更清楚边境的复杂，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唯利是图的商贾、乃至某些心怀鬼胎的官吏，都可能成为这暗流的组成部分。他知道，仅靠朝廷的明查，很难触及核心。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北方。尽管旧部被分散调离，但他在北境军中经营多年，一些基层的、不引人注目的关系网络依然存在。他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向几位绝对可靠的老部下传递了指令：不必参与朝廷调查，只需密切关注边境各部族动向、陌生面孔的聚集地，以及任何不寻常的物资流动迹象。他要的，不是官面上的证据，而是来自泥土和风沙的真实信息。
安湄在王府中，则利用其内眷的身份，从另一个层面辅助。她通过与命妇们的交往，探听哪些世家近期有异常的资金调动或人员往来。一次与某位掌管部分漕运事务的官员夫人闲谈时，她“无意”中提及，近来京城对一些特殊药材的需求似乎有所增加，价格也略有浮动。那夫人随口抱怨了几句漕运上对某些货物查验加严，影响了生意。安湄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将这条看似无关的信息记下，通过密信送给了陆其琛。
渊国方面，萧景宏同样对那起“意外”和后续调查保持着高度警觉。他确信己方并未直接资匪，但那支商队和护卫的背景，他也心知肚明，是他默许下对“共管区”进行经济渗透的一步棋。如今这步棋险些引发大火，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他下令严查国内所有与西域有关的商贸活动，尤其是涉及战略物资的，试图撇清关系，同时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搅动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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