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爆豆般的声响,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视镜里映出副驾驶座上那个黑色行李箱,拉链开了一道缝,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
导航突然断线,仪表盘蓝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前方两公里服务区的语音提示还在循环,可眼前的高速公路像被泼了墨,连护栏都融化在雨帘里。她猛打方向盘避开突然窜出的黑影,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等红灯的间隙,林夏摸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母亲凌晨两点发来的消息:冰箱第二格冻着排骨汤,微波炉解冻键按三下就行。后座传来窸窣响动,那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正把报纸折成小方块,金属拐杖尖在真皮座椅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服务区的灯光惨白得像太平间。林夏把车停进最角落的车位,雨刮器还在神经质地左右摆动。自动贩卖机的蓝光里,她看见自己倒影的眼睛布满血丝——这三天她几乎没合眼,公司催方案的电话追到高烧39度的病房,最后是护工帮她接的。
姑娘,能借支烟吗?灰夹克不知何时站在身旁,拐杖撑着膝盖微微喘气。林夏摇头时瞥见他胸前的铭牌:肿瘤科主任医师 陈立。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他指着她无名指上的戒痕,去年车祸走的,也是这样的雨天。
便利店玻璃门被风吹开,带进潮湿的桂花香。林夏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房东太太往她包里塞了盒润喉糖:小林啊,你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当时她正对着镜子涂口红,粉底盖不住眼下青黑。
充电宝指示灯跳成绿色的时候,林夏在新闻推送里看到高速塌方预警。后视镜突然闪过刺目的远光灯,那辆黑色轿车擦着她的保险杠掠过,溅起的水花里隐约有个穿红裙子的身影。
那是许家的丫头!陈医生的拐杖重重杵地,三年前也是在这条路上...他的声音被雷声劈碎,林夏看见男人颤抖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露出半盒硝酸甘油片。
返程时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178公里,可林夏总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右侧山体不断有碎石滚落,在挡风玻璃上炸开细小的星芒。当那个背着画板的少年冲过隔离带时,她本能地踩下刹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安全气囊弹开的瞬间,林夏看见少年胸前挂着的玉坠。羊脂白玉雕着莲花纹路,和她母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那枚一模一样。副驾驶座上的行李箱翻倒在座椅间,那封被雨水浸透的信纸上,钢笔字晕染成蓝色的溪流: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应该已经去和你爸爸团聚了。箱子夹层里藏着外婆的银镯子,是你周岁时...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夏发现自己正攥着那枚温润的玉坠。少年蹲在路边嚎啕大哭,画板上的水彩被雨水冲刷成诡异的紫灰色。陈医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警戒线外,正在给急救人员指路:往西两公里有座老石桥,我二十年前在那里值过夜班...
雨势渐弱时,林夏在应急车道打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泛黄的照片上,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抱着婴儿站在玉兰树下,背后的建筑分明是此刻掠过车窗的肿瘤医院旧址。后视镜里,陈医生的灰色身影渐渐模糊在晨曦中,拐杖点地的节奏与记忆里母亲的脚步声重叠。
服务区最后一家早餐铺亮起灯时,林夏把热豆浆放在副驾驶座。那个总在7:15分出现的西装男士照例对着车窗整理领带,公文包皮质扣环反射的晨光,像极了父亲当年公文包上的铜牌。
导航显示剩余路程83公里,林夏摇下车窗。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混着后座那只黑色行李箱里,渐渐变得清晰的、属于过去的温度。
她终于明白,这趟归途不仅是要回到地理意义上的家,更是要找回那些在匆忙生活中遗失的、与爱有关的记忆碎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每一段似曾相识的场景,都是命运编织的隐秘线索,指引她重新拼凑起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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