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如同沉入无底的温暖深渊,将一夜的惊心动魄、殚精竭虑暂时隔绝在外。当凌云的意识从这片疲惫的混沌中缓缓浮起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客房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骼如同散架般酸痛,头脑却因几个时辰的沉酣而清明了许多。虽疲惫未完全消除,但那股支撑他熬过昨夜的心力,已然恢复了不少。
几乎在他醒转的同时,一直恭敬守候在门外的仆役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端着温热的洗脸水和清淡却精致的早膳。仆役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低眉顺眼地伺候他洗漱,布好碗筷,然后垂手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凌先生,您醒了。”仆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老爷吩咐了,让您好生歇着,万勿劳累。”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个消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公子凌晨天快亮时,曾短暂苏醒过片刻,迷迷糊糊地呓语着‘渴’,伺候的丫鬟赶紧用温参汤喂了下去,公子喝了几口,便又安稳地睡去了。”
这第一个好消息,如同甘霖洒入心田,让凌云心中一宽。能够苏醒片刻,并有渴感,说明少年的神志在恢复,元气有了一丝萌动的迹象。这是危症转安的关键一步,也证明他昨夜兵行险着、内外夹攻的策略,确实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他匆匆用了些粥点,便起身道:“带我去看看公子。”
再次踏入那间依旧弥漫着浓郁药香的内室,气氛已与昨夜截然不同。虽然依旧安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紧张感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期盼的凝重。陆文昭已守在一旁,他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眼中血丝未退,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显得憔悴而疲惫。但他的神色已无昨日的疯狂与暴戾,那双虎目紧紧盯着床榻上的儿子,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过分表露的期盼。
见到凌云进来,陆文昭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上,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却充满了敬意:“凌先生,您休息得可好?有劳您了!” 态度与昨夜的胁迫判若两人。
“陆大人客气了。”凌云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寒暄,径直走向床榻。细致的复诊开始了。
他先是凝神静气,仔细为陆承宇诊脉。指尖下的感觉,比昨夜踏实了许多。脉象依旧细弱,如同纤细的丝线,但已然有根,不再是无根漂浮、欲绝将散之象。而且,那代表内热和邪盛的滑数之象也明显减轻,趋向和缓。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接着,他轻轻掰开少年的嘴唇,观察舌苔。舌质仍然淡白,毫无血色,这是气血大亏的明证。但仔细看去,舌面微有润色,不像昨夜那样干枯如纸,苔薄而略显湿润,说明津液有轻微回复,胃气未绝。
然后,他极其轻柔地触按少年的腹部。昨夜那明显的肌卫已经减轻了许多,触之不再那么僵硬。当他按压肝区和脾区对应的体表位置时,少年虽在昏睡中仍会微微蹙眉,发出轻哼,但压痛的范围明显缩小,程度也减轻了。他再次检查了包扎的绷带,松紧适宜,没有移位。
一番检查下来,凌云心中已然有数。他直起身,看向一旁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陆文昭。
“陆大人,”凌云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经过昨夜救治,公子已渡过了最凶险的鬼门关。性命,暂时是无虞了。”
陆文昭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下,但眼神依旧专注,他知道凌云必有下文。
“然而,”凌云话锋一转,神色凝重,“此番重创,非同小可。公子年纪尚小,此番气血大亏,元气耗损极其严重。此刻的他,犹如大病初愈之人,身体极度虚弱,外邪易侵。从脉象和症状看,还存在‘土虚木乘’之象,即脾胃虚弱,导致肝气相对亢盛,克犯脾胃,会影响饮食吸收和气血生化。而且,腹腔之内,必然还有瘀血未能尽数消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上少年苍白的面容,斩钉截铁地说道:“因此,当前的首要任务,已非昨日那般需要猛药攻伐、强行止血。若再滥用峻剂,恐虚不受补,反伤根本。现在的治疗核心,必须转为——‘扶正固本,清余邪,化瘀生新’!”
“扶正固本,清余邪,化瘀生新……”陆文昭重复着这九个字,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深奥医理,但也能感受到这是一种更为稳妥、着眼于长远的策略,与他沙场征战后的休养生息道理相通。他连连点头:“全凭凌先生做主!”
见陆文昭如此信任,凌云不再迟疑,开始制定一套极其详尽的后续调理方案。他深知,重伤后的恢复期,调理比抢救更考验医者的功力和耐心,需要内服外治结合,环环相扣,形成合力。
他让人取来纸笔,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来:
“其一,内服方药需做调整。 昨日方中破血化瘀的峻猛之品,如某些虫类药或大剂量活血药,需大幅减少甚至停用。治疗应转入平和的调理阶段。”
“新方当以益气养血为君,重用黄芪、当归、党参,大补亏虚之气血。”
“佐以健脾和胃之臣药,如白术、茯苓、陈皮,增强脾胃运化功能,助药力吸收,此为后天之本。”
“兼用轻柔的活血化瘀之品为使,如丹参、赤芍,但用量宜小,旨在温和通络,清除残留瘀血,而不伤新血。”
“还需加入安神定志之品,如酸枣仁、远志,助公子宁心安神,利于休养恢复。”
“其二,辅以药膳调理。”凌云继续道,“汤药虽好,亦需饮食相助。可开具药膳方,如黄芪当归炖乌鸡,益气补血;山药粥健脾养胃。原则是食材新鲜,烹制软烂,口味清淡,少食多餐,徐徐进补,切不可贪多求快。”
“其三,外治之法仍需持续。”他看向少年腹部的绷带,“外敷药膏配方需调整,减少黄连、大黄等过于寒凉的药材,以免久用伤胃;可加入微量珍珠粉等生肌长肉之品,促进内部组织修复。”
“物理压迫可根据公子腹部张力变化,适当减轻压力,调整沙袋位置,避免过度压迫影响循环。”
“冰敷可改为间断性,如每日数次,每次不超过两刻钟,防止过寒损伤脾胃阳气。”
“其四,以针灸辅助。”凌云最后补充道,“每日可为其行针一次,选取足三里、三阴交、气海 等穴位,用补法轻刺,旨在健运脾胃、补益气血,促进身体机能恢复。”
这一套方案,从内到外,从药到食,从静到动,考虑得极其详尽周全,环环相扣,既抓住了“扶正固本”的核心,又兼顾了“清余邪、化瘀生新”的细节,充分体现了中医整体调理、辨证施治的精髓。
陆文昭在一旁仔细聆听,越听越是心折。他虽不懂医,却通兵法,深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凌云的方案并非追求立竿见影的奇效,而是立足于根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正合休养生息、巩固根本之道。见凌云分析条理如此清晰,方案考虑如此周全,并非一味依赖猛药,而是多管齐下,温和调理,他心中更加信服,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好!就依先生所言!”陆文昭斩钉截铁,立刻转身对侍立的管家和仆役下令,“都听清楚凌先生的吩咐了?严格照方执行!不得有丝毫差错!药膳、汤药、敷料、针灸,一切按先生定的时辰、分量来!若有怠慢,严惩不贷!”
方案既定,整个陆府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得到了明确的指令,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抓药的抓药,备膳的备膳,准备针灸器具的准备器具……一切严格执行,井井有条。
凌云则坐镇在内室,或亲自煎药尝味,或指导丫鬟按摩穴位,或再次为少年细察脉象,指挥若定。
床榻上,陆承宇的呼吸平稳,面色虽仍苍白,却仿佛被一种安稳的力量所笼罩。一场与死神赛跑后的漫长修复之旅,在这黎明的曙光中,井然有序地拉开了序幕。而凌云与陆府的关系,也在这细致入微的治疗中,悄然进入了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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