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揣着油纸包回到张宅已经是酉时了。
苏怡正教小禾剪窗花,见他进门便笑:“秦王府的蜜饯?闻着是杏脯味儿。”
张勤解了外袍:“秦王妃赏的,说是西域贡品。”
又对厨下喊,“今晚添道炙羊肉,开坛新酿的米酒。”
晚膳时,炙肉在铁盘上滋滋作响。
张勤给众人斟酒:“年节后,我领了书局编纂的差事。”
韩老伯盛汤的手停住:“郎君要去做文墨事?”
周小虎塞着满嘴肉含糊道:“师叔又当官了?”
“不算官,是替朝廷选刊书文。”张勤夹了筷荠菜给苏怡。
“你们若听过有趣的故事,说与我记下。好比前日韩其说的狐仙嫁女,就能写成话本。”
小禾突然抬头:“奴婢老家有个故事!说隋炀帝修运河时,河工见过丈长的金鲤鱼...”
周小虎抢话:“我爹说过潼关夜战!瓦岗军在地道里摸到前朝宝藏!”
韩老伯沉吟:“老汉倒知道长安县一桩奇案,大业十四年...”
突然改口,“是武德元年,有商人暴毙,结果是他家狸猫作祟。”
苏怡抿嘴笑:“这案子我听过,最后是猫偷吃了毒鼠的药。”
张勤取出随身小本记了几笔:“这些故事好,百姓爱看。开春我让书局刻个征稿榜,市井传闻、奇症偏方皆可收录。”
他见小禾悄悄在桌下扯周小虎袖子,补了句,“供稿者署真名,发稿酬。”
饭后,小禾边收拾碗筷边哼小曲。
周小虎缠着韩其要去书铺买纸笔。
张勤在灯下整理笔记时,苏怡轻声道:“这差事倒好,能听尽长安悲欢。”
夜深,月上树梢。
张勤洗漱完毕,见苏怡正靠在榻上揉腰。
他凑近那隆起的腹部轻声道:“今日给孩儿说只石猴的故事。”
烛火摇曳中,他学着说书人的腔调。
“海外有座花果山,顶上仙石迸出个石猴。那猴子为求长生,扎木筏漂过西海,来到灵台方寸山。”
苏怡噗嗤笑了:“猴子还修仙?”
“斜月三星洞有位菩提祖师。”
张勤用手指在妻子腹上画了个八卦。
“石猴跪在洞前七日七夜,祖师问:‘你姓什么?’猴子答:‘我无姓,人骂石头里蹦出的野种。’”
苏怡忽然按住腹部:“孩儿踢了一下!”
张勤继续道:“祖师便赐姓孙,取名悟空。半夜三更传他七十二变,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他手指轻旋,模拟筋斗云翻飞。
窗外北风卷雪,屋内暖意融融。
张勤压低声音:“那猴子学会本事,临别时祖师说。此去定生不良,任凭你闯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徒弟。”
苏怡迷糊间嘟囔:“这祖师好不负责...”
张勤吹熄蜡烛,在黑暗里轻语:“后来猴子大闹天宫,那是后话了。”
他感觉掌心下胎动渐缓,似那小生命已随石猴同游仙境去了。
更鼓声穿过雪夜,张勤想起自己当年看西游记光注意那只猴子了。
次日清晨,张勤携苏怡乘车往魏府。
车上装着新制的棉布尿裤、两盒杏林堂安神香,另有一对系红绳的拨浪鼓,是给新生儿魏叔玉的常规礼物。
魏府门房见是小姐归宁,忙迎入内堂。
魏徵正抱着襁褓在廊下晒太阳,见苏怡腹部隆起,笑道:
“你老师如今抱孩子的架势,可比抱笏板熟练多了。”
张勤递上礼盒:“小叔玉近日可安好?”
魏徵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张红润小脸:“昨夜闹到三更,乳娘都熬红了眼。”
苏怡接过孩子轻拍,手法熟稔。
裴氏从卧室出来,见张勤正试婴儿额温,捋须道:“你这师兄倒比乳母还仔细。”
乳娘端来蛋羹时,张勤从医囊取出小小脉枕:“学生给小郎君请个平安脉。”
他三指轻按婴儿腕部,裴氏紧张道:“前日打喷嚏,可是着凉?”
张勤摇头:“胎火旺,用些淡竹叶水即可。”又对魏徵说,“师弟哭声洪亮,肺气足。”
午膳时,魏叔玉突然啼哭。
张勤取银匙蘸蜂蜜点在他唇上,婴孩立刻止哭吮吸。
魏徵叹道:“你这手法,比太医署的儿科博士还老道。”
苏怡笑言:“郎君近日研习儿科,连《颅囟经》都翻烂了。”
【颅囟经,我国最早的儿科着作,据考证是成书于唐朝中后期,这里便往前提了。】
未时,魏府仆役抱来洗儿用的艾草汤。
张勤试过水温,添了勺自己配的防风药粉。
裴氏将孩子放入盆中时,魏叔玉竟咧嘴笑出声。
魏徵大喜:“此子与师哥有眼缘!”
临行前,张勤将银铃系在婴孩腕上:“待师弟周岁,送他套针灸铜人玩耍。”
魏徵送他们至二门,望着怀中婴孩道:“且待弱冠之年,就由勤儿你来取表字。”
暮色中,小叔玉的啼哭穿透庭院,似在应答这约定。
回去路上,马车碾过长安街积雪。
苏怡靠着软垫,忽然问:“郎君可曾想过孩儿名字?”
张勤正望着窗外枯柳,闻言一怔。
“咱家没有族谱。”他转回身,手指在膝上虚划。
“我这一支是寒门,祖父逃难时连家谱都烧了。”
苏怡轻抚腹部:“双胎若是一男一女,或两男两女,总得备四个名。”
张勤从车厢暗格取出记事簿,炭笔悬在半空:“男名当有筋骨。‘怀舟’如何?取‘舟行万里’意。”
苏怡摇头:“太漂泊。不如‘继业’,承你医农之志。”
“女名要柔韧。”
张勤写下“疏影”二字,随即脱口而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名不错,莫非郎君又有新作了。”苏怡抿嘴笑:“水清浅,月黄昏,这应该是整首的中间罢。”
张勤作势沉吟片刻,吟出了整首:“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苏怡听着,仍旧觉得一开始的那句最为动人,写尽了梅花神清骨秀,幽独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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