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六月二十三,奉天殿的丹陛上还残留着雷劈后的焦痕。
鎏金铜缸里的清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文武百官身着绯色、青色、黑色官服,按品级列队站在丹墀两侧。
靴底踩在湿漉漉的金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响,却盖不住空气里的凝重。
那些参与串联的官员,个个昂首挺胸。
袖口藏着早已备好的奏折。
眼神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兴奋。
一百五十多人联名弹劾,今日必能逼陛下废除考成法!
王怀恩站在文官队列的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奏疏。
嘴角噙着一丝隐秘的笑意。
不时和身边的李修、张谦交换眼神。
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笃定。
李东阳站在首辅位置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奉天殿的正脊。
那里的鸱吻已经临时用木架支撑,焦黑的痕迹格外刺眼。
他知道今日必有一场风暴。
却只是垂着眼帘,手指捻着朝珠,一言不发。
皇爷连宁王的护卫都能做成陷阱,这些官员的串联,怎会逃得过他的眼睛?不过是钓鱼执法罢了。
“陛下驾到 ——”
随着张永尖利的唱喏声,朱厚照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缓步走上奉天殿的御座。
明黄色的袍角扫过御座的龙纹扶手,带着无形的威压。
他的脸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百官。
在王怀恩等人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快速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声音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那些要弹劾的官员,膝盖刚触地就迫不及待地抬头,等着陛下赐平身。
“平身。”
朱厚照的声音透过殿内的铜钟传扬开来,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暗藏威严。
百官起身,整齐地站回原位,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张永站在御座旁,高声唱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陛下!臣有本启奏!”
话音刚落,王怀恩就快步走出队列,撩袍跪倒,高举着手中的奏疏:“臣吏部侍郎王怀恩,为社稷安危,冒死进言!”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悲愤,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朱厚照靠在御座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讲。”
“陛下!”
王怀恩朗声道,“自陛下推行考成法以来,官场人心惶惶,每月考核,每季追责,官员们疲于应付,无暇顾及民生!”
“河南、山东等地,已有官员为求考核合格,逼迫百姓预缴三年赋税,导致民怨沸腾!更有甚者,因考核不达标,自缢身亡,惨不忍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指向殿外的焦痕:“如今奉天殿被雷劈,鸱吻断裂,正是上苍示警!警示陛下考成法严苛伤民,失德引得天怒人怨啊!”
“臣恳请陛下,废除考成法,赦免考核不合格的官员,下罪己诏以谢上苍,安抚民心!”
说完,他将奏疏高高举过头顶:“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陛下!臣附议!”
李修立刻出列跪倒,高声道:“王大人所言极是!考成法太过严苛,臣翰林院编修李修,愿为百姓请命,恳请陛下废除考成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像是早已排练好一般,张谦、赵德明等十几名官员接连出列,纷纷跪倒,高声附和。
一时间,奉天殿内全是 “恳请陛下废除考成法” 的声音。
队列中,还有更多官员蠢蠢欲动。
有的整理官袍,有的握紧奏折,只等前面的人把气氛烘托到位,就立刻加入进来。
站在后排的小官们,看着前排的 “壮举”,眼神里满是敬佩。
暗自庆幸自己也签了名,要是能逼陛下废除考成法,日后仕途必定顺畅。
奉天殿的气氛被彻底点燃。
那些弹劾的官员越说越激动,有的甚至声泪俱下,控诉考成法的 “罪状”。
仿佛朱厚照推行的不是整顿吏治的良法,而是祸国殃民的暴政。
李东阳依旧垂着眼帘,心里暗自叹气。
这些人啊,只看到考成法断了他们的贪腐之路,却看不到百姓的疾苦,更看不到皇爷的深意。
其他没有参与串联的官员,有的面露担忧,有的事不关己,还有的悄悄观察朱厚照的脸色,想知道陛下会如何应对。
可朱厚照始终坐在御座上,脸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既不发怒,也不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平稳,像是在欣赏一场闹剧。
王怀恩见朱厚照不说话,以为他被这阵仗吓住了,心里更加得意。
高声道:“陛下!如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名官员联名恳请废除考成法,这是民心所向,天意所指啊!若陛下执意推行,恐再生灾异,动摇国本啊!”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更多的官员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出列跪倒,加入弹劾的队伍。
转眼间,奉天殿的丹墀上就跪了一片,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浩大。
“陛下!恳请废除考成法!”
“陛下!下罪己诏以谢上苍!”
呐喊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奉天殿的屋顶。
就在这时,朱厚照终于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跪满一地的官员,缓缓开口:“就这些?”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所有弹劾官员的头上,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几分。
王怀恩愣了一下,连忙道:“陛下!臣等所言句句属实,考成法实乃苛政,若不废除,恐生大乱!”
朱厚照笑了笑,转头看向御座旁的刘瑾:“刘公公,这些大人说考成法是苛政,说朕失德引得天怒人怨,你怎么看?”
刘瑾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皇爷,奴婢觉得,这些大人怕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也忘了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这句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官员脸色齐齐一变。
王怀恩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刘瑾从袖中拿出一叠厚厚的卷宗,高举过头顶:“皇爷,奴婢奉皇爷之命,联合锦衣卫,彻查了联名弹劾的一百五十六名官员,现将他们的‘功绩’奏报给陛下和诸位大人!”
他展开卷宗,朗声道:“首先,吏部侍郎王怀恩!”
王怀恩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大人连续三个季度考成法考核不合格,却利用职权,篡改自己的考核记录,伪造上司签字,蒙混过关!”
“更有甚者,王大人贪墨河南、山东两地赋税白银五万两,收受贿赂黄金三千两,为河南知府赵德明升迁,收受白银三千两;为兵部主事张谦免考核,收受玉器两件!这些都有账本、人证为凭,证据确凿!”
刘瑾话音刚落,两名锦衣卫校尉就抬着一个木盒走上殿来。
打开木盒,里面摆满了账本、银票、玉器,还有人证的供词。
“哗!”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站着的官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王怀恩。
没想到这个带头弹劾的吏部侍郎,自己就是个贪腐分子!
王怀恩浑身发抖,高声喊道:“陛下!臣冤枉!这是刘瑾诬陷臣!他是为了维护考成法,故意陷害臣!”
“冤枉?”
刘瑾冷笑一声,“王大人别急,咱们慢慢说!”
他又看向李修:“翰林院编修李修!”
李修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李大人考核次次不合格,却勾结地方商人,利用翰林院编修的身份,为商人偷税漏税提供便利,从中收取回扣白银两万两!”
“更有甚者,李大人每月在青楼花掉的银子,比俸禄还多,狎妓嫖娼的账本,奴婢这里也有一份,要不要给诸位大人看看?”
刘瑾扬了扬手中的账本。
李修的脸瞬间变得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兵部主事张谦!”
刘瑾继续道,“张大人克扣边关军饷白银一万两,用于购置豪宅;河南知府赵德明,贪墨救灾物资,导致河南灾民饿死数十人!”
“这一百五十六名联名弹劾的官员中,有一百二十三人存在贪腐行为,贪墨白银共计八十万两,黄金五万两;其余三十三人,均存在考成法考核作弊、不作为等问题!”
刘瑾将卷宗重重一合:“这些证据,都有账本、人证、物证为凭,锦衣卫已经将所有涉案人员的家眷控制,人证也已在殿外等候,随时可以上堂对质!”
奉天殿内彻底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那些没有参与弹劾的官员,脸上满是震惊和庆幸。
幸好自己没参与,否则现在就成了阶下囚!
李东阳抬起头,看向御座上的朱厚照,心里暗自感叹:果然!陛下这是早就布好了局,就等这些人自投罗网!考成法本就是整顿贪腐的良法,这些贪腐分子自然要跳出来反对,如今罪证确凿,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王怀恩看着殿外被带上来的人证,看着木盒里的账本和赃物,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膝行几步,朝着御座的方向磕头:“陛下!臣冤枉啊!是刘瑾逼供!是锦衣卫栽赃!求陛下明察!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没有贪腐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回荡在寂静的奉天殿内,格外刺耳。
其他涉案的官员也纷纷跟着喊冤,有的说被胁迫,有的说被诬陷,丹墀上一片混乱。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扫过跪在地上喊冤的每一名官员,像是在审视一群跳梁小丑。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从张永手中接过那叠记录着官员们私下议论和罪证的卷宗,缓缓翻开。
将一张张官员说的话看过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割裂着这些官员虚伪的面具,也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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