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边陲,有一处名为“百彩谷”的幽深峡谷,据说谷中岩石色彩斑斓,宛如天神打翻了调色盘。宁瑜与阿翎为寻访一种只生长在特殊矿物旁的灵花,踏入此谷。谷内果然奇石嶙峋,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色兼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然而,在这片绚丽的色彩之中,却隐藏着一丝不协调的阴郁。谷中深处,有一片区域岩石色泽格外暗沉,多为墨黑、赭褐、暗紫,形状也更加怪异,仿佛无数扭曲的人影凝固其中。当地引路的山民至此便驻足不前,面露敬畏与恐惧之色。
“两位客人,前面就是‘影窟’地界了,可不敢再往前了。”老山民指着那片暗沉区域,“那里面邪门得很,老一辈都说,山壁上的画会吃人!”
“画会吃人?”阿翎好奇地眨着眼。
“是啊,”老山民压低了声音,“传说古时候有个什么小国,最后一代国王是个画痴,搜罗天下画师,把他一生的经历、见过的奇景、甚至想象里的东西都画在了一个巨大的石窟里。后来国灭了,他就带着所有画师和财宝躲进了影窟,再也没出来。有人说他化成了画里的精怪,也有人说那画壁连通着幽冥……反正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出来的,就算出来,也多半疯了,整天胡言乱语,说画里的东西活过来了。”
宁瑜凝望那片区域,眸中清光微闪:“确有异样之气。非妖非魔,却有一股极强的‘念’与‘景’交织之力,扭曲了那片空间的气场。”他转向山民,“近来可有人进去过?”
山民叹了口气:“有啊!半个月前,一伙外来的‘考古队’,带着好多精贵仪器,不听劝,非要进去。进去了七八个人,就出来一个,还是个半疯的,整天喊着‘影子活了’、‘颜色吃人’……现在还在镇上郎中那里躺着呢。”
宁瑜与阿翎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既有生人遇险,便不能坐视不管。
问明那唯一幸存者所在的镇子位置,二人辞别山民,疾步前往。在一间弥漫着草药气味的医馆里,他们见到了那位幸存者——一个年轻男子,双眼空洞无神,蜷缩在床角,身体不时剧烈颤抖,口中反复念叨着:“红的……红的在流血……黑的……黑的在咬人……跑不掉……都跑不掉……”
郎中摇头叹息:“惊吓过度,神魂受损,药石难医啊。”
宁瑜上前,指尖凝聚一丝温和的灵力,轻轻点在那男子眉心,柔声道:“莫怕,你已经安全了。告诉我们,你在影窟里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宁瑜的灵力起了安抚作用,或许是那温和的语气带来了安全感,男子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恐惧依旧。他抓住宁瑜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他们进入影窟,起初只是惊叹于那巨大石窟内壁画的精美与磅礴,描绘着宫廷宴饮、战争厮杀、神仙鬼怪、奇花异兽……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但很快,怪事发生了。有人感觉画中人物的眼睛在跟着他们转动,有人听到画中战场传来的隐约厮杀声。队长,一位姓孙的教授,试图用相机记录,却发现拍出来的照片模糊不清,仿佛有层雾气阻挡。
后来,他们决定深入石窟内部。在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后,他们来到了一间最为宏大的主室。那里的壁画不再是简单的平面,而是充满了奇特的立体感与光影效果,仿佛画中的景物随时会凸出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一个队员不小心用手电筒的光束,长时间照射在壁画上一处描绘着地狱饿鬼的场景上。那饿鬼青面獠牙,手中捧着一个血红色的果子。就在光束聚焦的刹那,那血红色的颜料竟真的如同血液般从墙壁上流淌下来!紧接着,整个主室的壁画都“活”了过来!
色彩开始流动、扭曲、重组。画中的士兵挥舞着兵器冲出墙壁,虽然只是色彩的虚影,却带着冰冷的杀意;狰狞的恶鬼张开大口,发出无声的咆哮,追逐着活人;原本祥和的仙境场景,也变得光怪陆离,仙鹤化作怪鸟,祥云变成毒瘴……整个石窟,变成了一个色彩构成的、疯狂而危险的迷宫!
队员们惊恐逃散,但在那不断变幻、扭曲的色彩迷宫中,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他亲眼看到同伴被流淌的“黑色”吞噬,如同陷入泥沼;被飞射的“银白色”利箭穿透;被蠕动的“绿色”藤蔓缠绕拖走……他拼尽全力,不知怎么跑了出来,再回头,只看到一片混沌流动的色彩和同伴们绝望的惨叫……
听完这匪夷所思的经历,宁瑜沉吟道:“画壁通灵,以众生念力与特殊矿物颜料为基,经年累月,孕育出‘画中境’。那墓主画痴,恐怕是故意为之,欲将自身执念与所见所闻,化为永恒的画中世界。闯入者心神不坚,或以外力刺激,便会引动画境反噬,坠入那色彩构成的虚幻杀阵之中。”
阿翎担忧道:“那里面的人……”
“画境虽凶,但既是以‘念’与‘景’为基,便非无懈可击。”宁瑜起身,“事不宜迟,我们需得进入影窟,找到那主室画境核心,方能救人破局。”
二人再次返回百彩谷,径直前往那片暗沉的“影窟”区域。找到一个被藤蔓遮掩的狭窄洞口,阴冷的气息从中透出,隐隐传来各种颜料混合的怪异气味。
点燃符纸照明,两人步入洞中。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石窟四壁及穹顶,果然绘满了密密麻麻、色彩斑斓的壁画!其内容包罗万象,技艺精湛,人物鸟兽栩栩如生,眼神灵动,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
宁瑜并未仔细观赏,而是凝神感应着空气中那无形的“念”力流动。阿翎也小心翼翼,避免目光在任何一幅画上停留过久。
“公子,这里的‘颜色’都有各自的情绪……红色很躁动,黑色很悲伤,绿色很狡猾……它们好像……在看着我们。”阿翎低声道,她的灵觉对这类能量格外敏感。
“嗯,收敛心神,勿被其感染。”宁瑜提醒道,循着那幸存者描述的路径,向石窟深处走去。
沿途,他们看到了那支考古队遗落的一些装备,手电筒、笔记本、甚至还有一台摔坏的摄像机。越往深处,壁画的风格越发狂放诡谲,色彩对比也更加激烈,给人一种不安的压迫感。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条狭窄的甬道前,幸存者描述中通往主室的必经之路。甬道内更加昏暗,两壁上的壁画内容也变得阴森恐怖,多是地狱变相、妖魔食人之类的场景,颜料仿佛还未干透,在符火的光芒下反射着湿漉漉的光泽。
走在甬道中,仿佛能听到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阿翎紧紧跟着宁瑜,手心有些冒汗。
突然,旁边壁画上一个青面小鬼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死死盯住了阿翎!同时,它手中描绘的一缕墨黑色线条,竟如同活过来的小蛇,悄无声息地脱离墙壁,向着阿翎的脚踝缠绕而来!
“小心!”宁瑜反应极快,屈指一弹,一点纯阳真火射出,精准地点在那墨黑线条上。
“嗤!”一声轻响,那线条如同被灼烧的头发,迅速蜷缩、焦黑,重新变回僵硬的颜料,缩回了壁画中。但那青面小鬼的图像,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
“这些画灵已经开始试探了。”宁瑜神色不变,“加快速度,主室就在前面。”
两人加快脚步,冲出甬道,终于抵达了那间最为宏大的主室。
主室呈圆形,穹顶高阔,规模比外面石窟还要大上数倍。这里的壁画,已然超越了二维的范畴,利用岩石的凹凸、光影的明暗以及某种奇特的颜料技法,营造出极其逼真的立体效果。放眼望去,亭台楼阁仿佛触手可及,仙女神兽似乎下一刻就会翩然飞下,而狰狞的修罗恶鬼也仿佛近在咫尺,张牙舞爪。
然而,此刻这美轮美奂又光怪陆离的画境,却处于一种狂暴的状态!
只见整个主室的色彩都在疯狂地流动、扭曲、交融!赤色的云霞如同鲜血般翻滚,黑色的山峦如同巨兽般蠕动,绿色的藤蔓如同活蛇般舞动……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混乱的色彩能量和扭曲的意念碎片。之前闯入的几名考古队员,此刻正被困在这色彩的漩涡之中!
一人被无数金色的锁链虚影缠绕,动弹不得,那是壁画中天兵天将的武器所化;一人陷入一片不断塌陷的赭黄色流沙图案中,艰难挣扎,那是描绘大漠孤烟的背景;还有一人,则被一群由靛蓝色线条构成的、手持利刃的士兵虚影追杀,疲于奔命,那是战争场景的显化……而那位孙教授,则被困在一座由七彩祥云托起的仙宫图案前,那仙宫美轮美奂,却散发出强大的吸力,让他无法离开,眼神也逐渐迷离,仿佛要被吸入画中。
整个主室,已然成了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色彩炼狱!
宁瑜与阿翎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这画境“意识”的注意。流动的色彩微微一顿,随即更加狂暴地涌动起来,仿佛被激怒的野兽。无数由色彩凝聚而成的刀枪剑戟、鬼怪触手、乃至扭曲的人脸,从四面八方的壁画中探出,铺天盖地地向着二人涌来!
“固守本心,破妄存真!”宁瑜低喝一声,将阿翎护在身后,体内灵力澎湃而出,在周身布下一层清蒙蒙的“无垢道域”。道域范围内,那些汹涌而来的色彩攻击如同撞在无形的墙壁上,纷纷溃散、还原为最基本的颜料微粒,无法近身。
但画境的攻击无穷无尽,而且不断变幻形态,寻找着道域的薄弱点。更麻烦的是,那些被困的考古队员情况危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控制这些色彩的核心!”阿翎焦急道,她尝试用灵觉沟通那些混乱的色彩意念,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反而差点被那狂暴的意念所伤。
宁瑜目光如电,扫视着整个狂暴的主室。他发现,尽管色彩混乱,但其流动和攻击并非完全无序,似乎隐隐受到穹顶中央,那幅最大的、描绘着一位王者于九天之上挥毫泼墨、创造世界的壁画的牵引。那幅壁画色彩最为浓郁,意念也最为集中,仿佛是一切变化的源头。
“核心就在那里!”宁瑜指向穹顶,“那画痴国王,将自己的执念化身融入了那幅‘创世图’中,他便是这画境的主宰!”
然而,想要触及穹顶核心,谈何容易?且不说那密集如雨的色彩攻击,光是那遥远的距离和不断扭曲的空间感,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宁瑜心念电转,对阿翎道:“阿翎,你的灵鹤之力,蕴含天地间最纯净的生机与灵性,或许能暂时‘安抚’甚至‘净化’部分狂暴的色彩。你在此稳住阵脚,护住那几人,我上去破了那核心!”
阿翎郑重点头:“公子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鹤族本源之力催动到极致,双手结印,清喝道:“灵鹤清辉,涤荡万邪!”
更加浓郁的青蒙蒙光辉自阿翎体内绽放,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这充满生机的光辉与那狂暴混乱的色彩能量形成鲜明对比,所过之处,躁动的色彩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清凉,攻击的势头明显减缓,那些被困队员周围的色彩压迫也减轻了一些。
趁此机会,宁瑜身形一动,如鹞鹰般冲天而起!他并未直接飞向穹顶,而是脚踏虚空,步伐玄奥,每一步都点在色彩能量流动的节点或壁画图像的衔接处,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踩着礁石前行,巧妙地避开大部分攻击,迅速接近穹顶。
那画境主宰似乎察觉到了宁瑜的意图,穹顶那幅“创世图”光芒大盛!画面中那位挥毫的王者形象仿佛活了过来,他手中的画笔对着宁瑜猛然一挥!
刹那间,无数道凝聚了各种负面意念的色彩洪流——代表愤怒的赤红、代表绝望的漆黑、代表嫉妒的幽绿、代表恐惧的惨白……如同一条条狰狞的恶龙,从四面八方的壁画中冲出,汇聚成一道毁灭性的洪流,直扑宁瑜!这一击,蕴含了整个画境的愤怒与力量,誓要将这挑衅者彻底湮灭!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修士魂飞魄散的色彩洪流,宁瑜却是不闪不避。他深知,与此等意念造物对抗,心神之力远胜于蛮力。他于空中稳住身形,双手在胸前合十,眼眸中清光流转,仿佛倒映着宇宙星辰。
他并未念动任何攻击性的咒语,而是以一种空灵、平和、充满智慧的语调,缓缓诵念起道家经典《南华真经》(即《庄子》)中的篇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庄子的逍遥游,阐述的是超越形骸、遨游无穷天地的至理,是对一切有形无形束缚的解脱。这充满智慧与超脱之意的经文,如同涓涓清泉,流淌在这狂暴的色彩世界。
说来也怪,那蕴含着无数负面意念、足以湮灭神魂的色彩洪流,在触及这平和智慧的经文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势头猛地一滞!洪流中那些扭曲的意念,在经文的洗涤下,开始出现挣扎、迷茫,甚至……一丝丝的瓦解!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宁瑜的诵经声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力量。他不仅仅是在诵经,更是在以自身对“道”的理解,构建一个超越这画境束缚的“意境”!
那色彩洪流在智慧经文的冲刷下,开始分崩离析,还原为最本源的色彩粒子,再也无法凝聚成凶厉的攻击。整个主室内狂暴的色彩,也仿佛被这无形的意境所压制,流动变得迟缓,扭曲逐渐平复。
穹顶那幅“创世图”中的王者形象,发出了愤怒而不甘的无声咆哮,他疯狂地挥动画笔,试图调动更多的力量,却发现整个画境的“念”力,正在被那平和超脱的意境所“稀释”和“瓦解”!
“不——!我的世界!我的永恒艺术!” 一股充满偏执与疯狂的意念波动传来。
宁瑜不为所动,诵经声愈发清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随着经文深入,宁瑜周身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清辉,与这污浊混乱的画境格格不入。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着并非毁灭,而是“点化”与“归真”的力量,点向那穹顶的“创世图”。
“画境虽妙,终是虚妄。执念成牢,何谈逍遥?尘归尘,土归土,念归虚无……散吧。”
指尖轻触那色彩最为浓郁的画心。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万丈。只有一种如同冰雪消融、镜花水月破碎般的静谧。
那幅“创世图”以及整个主室所有壁画上狂暴流动的色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迅速变得黯淡、固化,重新变回了普通的、虽然精美却再无灵异的壁画。那些由色彩显化的攻击、困境,也随之烟消云散。
被困的考古队员们只觉得周身一轻,所有的束缚和幻觉都消失了,茫然地跌坐在地,看着恢复平静的石窟,恍如隔世。
穹顶上,那王者的形象彻底凝固,最终“啪”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片斑驳的颜料,剥落下来。一同剥落的,还有那深植于画壁之中的、千年不散的执念。
整个影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宁瑜飘然落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以心神意境强行化解如此庞大的执念画境,对他亦是极大的消耗。
阿翎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钦佩与关切。
获救的孙教授等人,得知是宁瑜二人救了他们,感激涕零,又要磕头又要酬谢。宁瑜摆手制止,肃然道:“此地画壁,因古人之执念与特殊矿物而生异象,如今执念已散,异象自平。然世间玄奇之地众多,多有超乎想象之力。望诸位日后探寻古迹,需存敬畏之心,谨守本心,勿要以身犯险,惊扰亡魂安宁,亦保自身周全。”
众人经历此番生死,早已吓破了胆,纷纷称是,表示再不敢贸然探索此类未知之地。
稍事休息后,宁瑜与阿翎婉拒了众人的挽留,悄然离开了百彩谷。谷中色彩依旧绚烂,但那“影窟画壁吃人”的恐怖传说,却随着那消散的执念,逐渐成为了真正的历史。
而宁瑜与阿翎,则继续着他们的旅程,在那光怪陆离的人间,书写着属于他们的济世传奇。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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