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既定，刻不容缓。老海狼的破旧帆船成了临时的指挥所，油灯如豆，映照着四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孔庙布局，我略知一二。”星槎用指尖蘸了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勾勒出简图，“大成殿是核心，祭器库位于殿后东侧，独立成院，有高墙环绕，仅一门出入，夜间必有重兵把守。强闯绝无可能。”
“那枚玉片，”江疏影取出那枚从国子监碑刻下得到的、刻有殿宇轮廓的玉片，“或许并非钥匙，而是一个指引。飞雀营若在孔庙有安排，入口定然极其隐秘，且与这玉片所示殿宇轮廓有关。”
沈允明仔细看着玉片上的刻痕，沉吟道：“这轮廓……不似大成殿的恢弘，倒像是……崇圣祠？那是供奉孔子先祖的偏殿，规模较小，位置也更僻静。”
崇圣祠！众人精神一振。若入口在那里，守卫或许会相对松懈。
“即便如此，如何潜入崇圣祠，并找到可能的密道入口，仍是难题。”朴智秀担忧道。
“需要制造混乱，调虎离山。”江疏影目光锐利，看向了舷窗外积水潭港的点点灯火，“就在这港口制造一场足够大、能惊动城内兵马，却又不会立刻波及孔庙的混乱。”
她的目光落在了港区内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尤其是……粮仓和柴草垛上。
“火！”沈允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港口失火，兵马司和巡逻的官兵必然第一时间赶往救火，城内其他地方的守卫力量会被抽调，孔庙那边的注意力也会被吸引！”
“风险极大，”星槎眉头紧锁，“火势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极易暴露我们与港口的关系。”
“这是唯一的办法。”江疏影语气坚决，“我们别无选择。老海狼，你对港口最熟，哪里起火最能引起骚动，又相对容易控制，不至酿成巨灾？”
老海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东边三号货栈，堆的都是些不怕烧的陶器、石料，旁边挨着的是柴草场和几个废弃的破船壳。在那里放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看起来吓人，但烧不掉多少值钱东西，也容易扑灭，正好能把那些官老爷的魂儿勾过来！”
“好！就在那里！”江疏影拍板，“老海狼，你负责纵火，火起之后，立刻回船准备，随时接应我们。星槎先生，沈公子，智秀，我们趁乱潜入孔庙！”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老海狼找出火油和引火之物，如同鬼魅般溜下船，消失在港区的阴影里。江疏影四人则稍作准备，检查武器，藏好必要物品，也悄然下船，向着孔庙方向潜行。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们避开大道，穿行在狭窄的街巷之中。星槎对路径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线。越靠近孔庙区域，巡逻的兵丁果然明显增多，气氛肃杀。
就在他们抵达孔庙外围，藏身于一条暗巷中，观察着那巍峨肃穆的建筑群时——
“走水啦！走水啦！港口走水啦！”
凄厉的呼喊声和急促的锣声，从积水潭方向骤然传来！紧接着，远处天际被映红了一片，浓烟滚滚升腾！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边的混乱与喧嚣！
“成功了！”沈允明低声道。
果然，孔庙外围巡逻的兵丁一阵骚动，带队的小军官大声呼喝着，留下少数几人看守，大部分人马立刻向着港口方向狂奔而去！
机会来了！
四人不再犹豫，按照计划，绕到孔庙侧后方，靠近崇圣祠的位置。这里围墙稍矮，树木也更为茂密。沈允明取出飞爪，熟练地抛上墙头，试了试力道，率先攀爬而上，观察院内情况后，向下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江疏影、朴智秀和星槎依次攀上墙头，翻身落入院内。崇圣祠院落果然比主殿区域安静许多，只有两个提着灯笼的老庙祝在远处慢悠悠地巡逻，显然并未受到港口火灾的太大影响。
他们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快速靠近崇圣祠。祠门紧闭。江疏影取出那枚玉片，借着月光仔细对照祠门的样式和玉片上的殿宇轮廓。
“看这里！”她低声招呼，指着门楣上方一处极其隐蔽的、与玉片上某个云纹转折处几乎完全吻合的浮雕纹样。“入口可能不在地上，而在……上面？”
沈允明会意，再次抛出飞爪，勾住祠殿的飞檐，灵巧地攀援而上。江疏影将玉片递给他。沈允明在屋脊和瓦当间仔细搜寻，终于，在正脊中央一块看似固定的螭吻构件下方，发现了一个与玉片形状、大小完全契合的凹槽！
他将玉片小心翼翼地嵌入凹槽。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脚下传来。紧接着，祠殿内靠近墙壁的地面，一块巨大的石板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向下的阶梯入口！入口处竟然还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果然有密道！而且里面有人？！
四人心中俱是一惊，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沈允明率先持刀而下，江疏影、朴智秀、星槎紧随其后。
阶梯不长，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朦朦胧胧。石室中央，盘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穿着陈旧儒袍的老者，他面前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摆着几卷竹简和一盏油灯。
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澈、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面容。他似乎对四人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持玉片而来者，可是‘雀符’新主？”老者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
江疏影心中震撼，上前一步，亮出那半枚雀符：“晚辈江疏影，见过前辈。敢问前辈是……”
老者看着雀符，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欣慰，微微颔首：“老朽孔汲，乃飞雀营‘文雀’一脉最后守藏史，在此守护圣庙秘道，已四十载矣。”
守藏史！飞雀营竟然在孔庙密道中安排了守藏人，守护着秘密和可能的通道！
“孔前辈，我等急需南下，需借水军令箭一用，听闻令箭藏于祭器库中……”江疏影急切说明来意。
孔汲点了点头：“确有此事。祭器库地下，有一暗格，藏有数枚备用令箭，乃前朝旧制，蒙古人沿用，以为‘文武合一’之象征。从此密道，可直通祭器库地下暗格之处。”
众人闻言大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孔汲站起身，走到石室一面墙壁前，在某处一按，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了另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行的密道。“由此前行百步，右手边第三块砖可活动，其后便是暗格。取得令箭后，原路返回，我可送你们从另一出口直接离开孔庙区域。”
“多谢前辈！”江疏影郑重行礼。
时间紧迫，沈允明打头，四人迅速进入密道。果然，前行百步后，右手边第三块砖微微松动。沈允明用力将其向内推入，只听“咔”一声，旁边一块更大的石板向内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手臂伸入的暗格。
沈允明伸手进去，摸索片刻，取出了三枚沉甸甸的、造型古朴的铜质虎符令箭！上面刻着水波纹和蒙古文字，正是水军调兵遣将的凭证！
成功了！
四人不敢耽搁，立刻原路返回石室。孔汲见他们得手，也不多言，走到石室另一侧，启动了另一个机关，地面裂开一个洞口，下面隐约传来流水声。
“此道通往御河支流，顺流而下，可直达积水潭港外围。你们速速离去吧。”孔汲道。
“前辈不与我们一起走吗？”朴智秀忍不住问道。
孔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老朽职责在身，需守此秘道，以待后来者。快走吧，愿雀火不熄，文脉长存。”
四人知道无法勉强，深深一揖，依次钻入水道入口。身后，石板缓缓合拢，将那位守护了四十载秘密的老者，重新留在了那片孤寂与微光之中。
水道冰冷，水流湍急。他们顺流而下，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亮，冲出水道口，发现已然在积水潭港区边缘的一处排水口。
港口方向，火光依旧映红天际，救火人员的呼喊声、水龙喷射声嘈杂一片。混乱，正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他们辨明方向，向着老海狼船只停泊处狂奔而去。
老海狼早已望眼欲穿，见到他们安全返回并带来了令箭，大喜过望，立刻招呼水手起锚升帆！
“坐稳了！咱们……闯出去！”老海狼亲自掌舵，黝黑的破旧帆船如同离弦之箭，乘着夜色和港口的混乱，向着漆黑的河道下游、向着通往大海的方向，奋力驶去！
身后，大都城的轮廓在火光与夜色中渐渐模糊。而前方，是更加浩瀚未知的海洋，以及归途的下一段艰险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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