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清晨总裹着一股淡淡的豆浆香。李建国推着小推车，跟在老伴身后走在菜市场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这声音比以前建材厂的机器轰鸣，要软和得多，也更让人安心。
“要三斤排骨，选肋排，炖给孙子吃。”老伴站在肉摊前，声音洪亮。李建国靠在小推车上，看着摊主麻利地斩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推车把手——这推车是儿子去年给他买的，说“爸你年纪大了，别拎重物”，现在每天陪老伴买菜，倒成了他最惬意的事。以前忙工程时，他天不亮就往工地跑，别说陪老伴买菜，连顿热乎早饭都难得跟家人一起吃，现在想想，那时候赚的钱像沙子，攥得越紧漏得越快，倒不如现在手里这杯温豆浆，喝着踏实。
从菜市场回家，路过“建国建材”的门店时，李建国停下脚步。儿子正站在货架前，给一个老客户介绍水泥：“张叔，这是刚到的325号水泥，质量跟上次一样，足斤足两，你放心用。”客户笑着点头，儿子又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天热，喝口水再走。”李建国看着儿子的背影，想起十年前自己开建材厂时的样子——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跟林晟做地级市项目，一年赚翻”，连客户要瓶水都觉得耽误时间，现在儿子这点“稳当劲儿”，倒比他当年强。
“爸，你怎么不进去？”儿子看见他，笑着迎出来。李建国摆摆手：“不碍你做生意，我跟你妈先回家炖排骨。”他眼角扫过店里的墙，那四个红漆写的“不赌、稳赚”还亮堂着——去年儿子把老店重新刷了漆，特意把这四个字描得更醒目，说“爸，这是咱家的规矩，得一直挂着”。李建国当时没说话，只拍了拍儿子的肩，心里却热乎——他这辈子最对的决定，就是关掉那个天天担惊受怕的建材厂，开了这三家踏实的零售店，不仅守住了家，还把“稳”的规矩传给了儿子。
中午的饭桌上，三岁的孙子闹着要李建国喂。小家伙手里攥着一块排骨，油蹭到了李建国的袖口，他却不恼，慢条斯理地帮孙子擦干净，又夹了块土豆放进他碗里：“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老伴在旁边笑：“你以前对儿子可没这么耐心，那时候你总说‘男人要糙养’，现在对孙子倒成了老好人。”李建国嘿嘿笑：“以前忙工程，天天琢磨着催款、供货，哪有心思陪孩子？现在闲下来了，才知道陪孙子吃饭比赚多少钱都强。”
孙子突然指着墙上的“不赌、稳赚”，含混不清地问：“爷爷，这是什么呀？”李建国放下筷子，把孙子抱到腿上，指着那四个字慢慢说：“这是爷爷跟你说的话，‘不赌’就是不贪快钱，‘稳赚’就是踏踏实实做事，慢慢就有收获了。”小家伙似懂非懂地重复：“踏踏实实。”李建国心里一暖，想起以前跟林晟合作时，为了赚那笔地级市项目的钱，把建材厂的老本都投进去，还贷了款，后来林晟赖账，厂里亏了50万，差点连儿子的学费都凑不齐——那时候他才明白，“赌”来的机会都是火坑，只有“稳”才是过日子的根。
下午没事，李建国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店门口，看儿子打理生意，偶尔帮着整理货架。有老客户来买东西，看见他就打招呼：“老李，现在享清福啦？”李建国笑着应：“是啊，儿子能扛事了，我就不瞎操心了。”客户叹道：“当年你关建材厂时，我们还劝你，说你傻，现在看你这样，倒比我们这些还在跑工程的自在。”李建国点点头，没多说——自在不自在，只有自己知道，以前天天被催款电话追着，夜里睡不着，现在倒好，晚上跟老伴散散步，回来看看孙子的睡颜，沾枕头就着，这才是真自在。
偶尔晚上，老伙计会约他喝两盅。几个人坐在小酒馆里，点一盘花生米、一盘酱牛肉，喝着本地的米酒。老伙计说：“当年你要是跟林晟接着做，说不定现在也是大老板了。”李建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摇摇头：“大老板有啥好？天天担惊受怕，不如我现在这样，有个安稳的家，有个踏实的店，就够了。”老伙计们都笑，说他现在心态好，李建国却知道，这心态是摔过跟头才磨出来的——以前总觉得“赚大钱”才叫成功，现在才明白，能看着儿子踏实做事，看着孙子健康长大，看着老伴天天笑，这才是这辈子最该赚的“大钱”。
睡前，李建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儿子穿着西装，儿媳抱着孙子，老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他自己也穿着新做的中山装，嘴角扬着。这张照片是孙子满月时拍的，以前忙工程时，家里连张像样的全家福都没有，现在这张照片，却成了他每天睡前必看的东西。老伴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牛奶：“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李建国接过牛奶，叹道：“这辈子最对的决定，就是关掉建材厂，开了零售店，不然哪有现在的日子？”
老伴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手：“以前苦过就苦过了，现在好好享清福。”李建国点点头，喝了口牛奶，暖意从喉咙滑到心里。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全家福上，也落在他手边的小茶几上——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不赌、稳赚”，是儿子去年给他做的，说“爸，你把这规矩传给我，我再传给我儿子，咱家就一直稳下去”。
李建国摸了摸木牌，心里踏实得很。他这辈子，没赚过什么大钱，却守住了最珍贵的东西——一个安稳的家，一份踏实的营生，还有一句能传家的规矩。夜里的县城很静，只有窗外的虫鸣轻轻响着，李建国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这样的晚年，比他以前梦里想的“大老板生活”，要幸福得多，也真实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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