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书房的玻璃窗,照在陈默脸上。他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在确认外面安全后,他迅速下楼,从门廊柱子的隐蔽处取回了组织回复的密信。
回到书房,反锁房门,他用特制药水涂抹在看似空白的信纸上,字迹逐渐显现出来。内容很简短,却字字千钧:
“意见采纳。刺杀弊大于利,成功将招致日军疯狂报复,百姓遭殃;失败则暴露有生力量。现命你设法阻止该行动,原则:一、确保军统行动失败;二、不得暴露我方意图;三、尽可能保全军统人员,维持合作关系。方法自定,见机行事。‘兰心’据点已记录,暂不启用。保重。”
陈默将信纸凑到烟灰缸上方,看着火苗将它吞噬,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组织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并且给出了明确且极其考验操作性的指令——搞破坏,但不能被发现是故意的。
这就像要在高空钢丝上做一套复杂的杂技动作,还不能让下面的观众看出破绽。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构思具体的方案。直接向特高课告发是最愚蠢的,那样军统会立刻知道是他搞的鬼,而且特高课会奇怪他为何不早报告,平白惹来怀疑。他需要一个更巧妙,能让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的“意外”。
下午三点,陈默准时出现在静安寺路的“兰心”照相馆。这是一家门面不大,但看起来颇有格调的老式照相馆,橱窗里挂着几张明星和名流的黑白照片。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穿着灰色马甲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抬起头,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先生,拍照还是取相?”
“我找王经理。”陈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店内环境,“姓陈,约好了。”
中年男人——王经理眼神微动,笑容不变:“陈先生,里面请。”
他将陈默引到里面的暗房。暗房里充斥着显影液的特殊气味,红色的安全灯让一切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苏小姐都跟我说了。”王经理关上门,直接切入了正题,“东西带来了吗?”
陈默从怀里取出一个准备好的、封装好的微缩胶卷递过去。“这是汇中饭店宴会厅的初步平面图,以及我能接触到的部分安保人员换班时间。更详细的布防图,要等临近日期才能拿到。”
王经理接过胶卷,小心地收好。“进入身份呢?”
“蓬莱春酒行那边已经打点好。”陈默说道,“你们需要三个人,两个侍应生,一个搬运工。这是初步的安排。但有个问题……”
他适时地皱起眉头,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什么问题?”王经理追问。
“饭店管理层昨天突然下达新规定,所有临时雇员的背景审查比之前严格了一倍,而且由特高课的外围人员负责。”陈默压低了声音,“你们准备的人,身份经得起查吗?万一在入口处就被扣下,一切就都完了。”
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增加军统的行动难度和风险,让他们自己产生犹豫。这个“新规定”是他编造的,但符合逻辑,很难被立刻证伪。
王经理的脸色果然凝重了几分。“这事我要向上汇报。身份问题我们会想办法解决。”
“要快。”陈默提醒道,“审查后天就开始,如果通不过,名单就定下来了,我也无能为力。”
离开照相馆,陈默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军统不会因为背景审查严格就放弃,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弄到更“干净”的身份。他需要设置更多的障碍。
接下来的一天,陈默动用了自己情报网络的力量。他让码头的阿强留意近期是否有身份不明、举止可疑的青壮年试图混入搬运工队伍。他让报社的老周留意黑市上伪造证件生意的异常动向。他甚至通过金九爷,向几个专门做“身份生意”的帮会头目放出了模糊的警告,说特高课最近盯得紧,风声鹤唳。
他要给军统制造一种“处处受限、举步维艰”的感觉。
同时,他也在积极准备另一份“情报”。他凭借记忆和对建筑的了解,精心绘制了一份汇中饭店宴会厅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平面图”,但在几个关键位置,他做了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修改。比如,一条原本可以通行的后勤通道被他标成了死路;一个视野极佳的狙击点被他忽略了;一个安保人员的巡逻盲区,被他巧妙地移动了位置。
这份图纸看起来无比专业和可信,但按照它来行动,注定会碰壁。
第三天,他再次与苏婉清在百乐门见面。这一次,苏婉清的脸色不像上次那么轻松。
“背景审查的事情,我们知道了。”她开门见山,“身份问题可以解决,但需要时间。你那边还能提供更多便利吗?”
“很难。”陈默摇头,表情十分诚恳,“特高课对这次安保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我试探过,任何试图影响审查程序的行为都可能引火烧身。现在唯一稳妥的,就是给你们的人准备好毫无破绽的身份,然后听天由命,看能否通过审查。”
他成功地将压力和责任推了回去。
苏婉清沉默地喝着酒,显然在评估风险。
陈默趁机将那份动过手脚的平面图(已转为微缩胶卷)推了过去。“这是我能拿到的最详细的图纸了,包括通风管道和部分电线布局。但安保是动态的,我只能保证在获取图纸的那一刻,这些信息是准确的。”
苏婉清接过胶卷,仔细收好。“武器运送是个大问题,饭店的安检无懈可击。你有什么建议?”
陈默故作沉思状,然后提供了一个看似巧妙实则漏洞百出的方案:“或许可以利用送食材的车辆?蓬莱春不仅供酒,也负责部分高端水果。水果筐夹层也许有机会。但风险同样巨大,每一筐食材进入前都会被仔细检查。”
他提供的每一个方案,都伴随着巨大的、显而易见的风险,这让苏婉清秀眉紧蹙。
“看来,这次行动比预想中要困难得多。”她喃喃道。
“确实。”陈默附和道,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时机不对,对方的戒备心太强了。有时候,按兵不动,等待更好的机会,或许是更明智的选择。”
他在进行心理暗示,引导军统自己产生放弃的念头。
然而,苏婉清的眼神很快又坚定起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有所行动。身份和武器的问题,我们会再想办法。你只需要确保情报的准确和通道的畅通。”
陈默心中暗叹,军统的决心比他想象的更坚定。看来,仅仅增加困难还不够,他必须制造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一个能让行动必然失败,却又怪不到他头上的“意外”。
离开百乐门,他驱车前往特高课。他需要向佐藤“汇报”一些事情,既表忠心,也为下一步计划铺垫。
在佐藤的办公室,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课长,最近为了开发区的事情,和几家本地商行打交道,听说蓬莱春酒行承接了汇中饭店欢迎宴会的酒水供应。这家商行背景还算干净,但我总觉得在这种非常时期,所有环节都应该加倍小心才是。”
佐藤满意地点点头:“陈君,你考虑得很周到。这件事我会让南造去跟进,对相关人员进行更严格的背景核查。”
陈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南造云子这只警觉的狐狸去盯着蓬莱春,军统想通过这个渠道混进去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加。即使最后军统神通广大,还是混进去了,一旦出事,南造云子才是第一责任人,他陈默最多算是个提醒者。
从特高课出来,陈默感到一丝疲惫,但头脑却愈发清晰。组织的决议像一盏明灯,指引了他行动的方向。他现在就像是一个高明的导演,在舞台上布置着各种道具和机关,引导着演员们走向他预设的结局,而所有的演员,包括苏婉清、佐藤、南造云子,都还以为自己是剧情的主导者。
只是,他精心设计的这些“意外”,真的能万无一失地阻止军统吗?面对一群同样精明且抱有死志的特工,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让全盘计划崩坏。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场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谍报代号我是烛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