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母亲患病那一刻起,牛佳琪无忧无虑的童年就宣告结束了。此后,不上学的时候,她扛起锄头,与父亲一同穿梭在田间地头。那锄头对于她小小的身躯而言,显得那般沉重,每一次挥动,都需用尽全身力气,可她从未有过一丝退缩。她跟着父亲细心地除草,将田间的杂草一一清理,让庄稼能茁壮成长;她认真地施肥,看着肥料均匀地洒在土地上,仿佛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家中没了驴,运送粪肥成了难题。父亲吃力地拉着板车,牛佳琪在后面拼命地推着。
夏收时节,烈日高悬。牛佳琪提着篮子,在麦地里仔细地捡着麦穗。她小小的身影在麦浪中时隐时现,每捡到一根麦穗,都如同捡到了珍贵的宝贝。她深知,这些麦穗虽小,却能为家里增添一份粮食。
每天清晨,她总是端来一盆温水,拿上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母亲洗脸。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母亲凌乱的头发,边梳边轻声说着贴心的话。放学后,她来不及休息,便匆匆跑去河边洗衣服。河水冰冷刺骨,冻得她的小手通红,可她依旧用力地搓洗着衣服。洗完衣服,她又赶忙去割猪草。回到家,还要喂鸡,看着小鸡欢快地啄食,她疲惫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然而,这些对于她来说,都还算不上最难。给母亲洗头、洗澡才是她最头疼的事。母亲因病失去了自理能力,常常不配合。洗头时,母亲总是乱动,水被洒得满地都是,还没等洗干净,烧好的热水就没了。但牛佳琪从未抱怨过,每一次都耐心地重新烧水,再次尝试,只为能让母亲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父亲为了给家里多挣些钱,农闲时便在镇上的砖厂打工。他干的都是出窑、码砖这样最重最累的活。板车上的砖,永远堆得比别人多。每天下班回来,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就再也起不来,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那被汗水湿透的衣衫,满是灰尘的脸庞,粗糙干裂的双手,无不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奶奶偶尔会过来帮他们做顿饭,但毕竟奶奶是和四叔一起生活,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不敢经常过来帮忙,生怕四婶有意见。
“琪琪呀,你现在要学着做饭了,你爸爸每天干活太累了,你学会做饭,你爸爸就能少辛苦一点。”
“我知道奶奶,我已经在学了。”
“我琪琪娃可怜呀,才这么大的娃娃,哎…”
“我可以的奶奶,你不用操心。”。
“好,我娃懂事。”奶奶轻抚着牛佳琪的头,满是欣慰。
就这样,牛佳琪站在小板凳上,在烟雾缭绕的灶台前,学会了炒土豆;学会了炒鸡蛋;学会了擀面;也学会了煮粥。
十二岁那年,命运似乎露出了一丝曙光,母亲的病情竟有所好转。她可以拄着棍子,艰难地走上一小段路了。虽然说话依旧含糊不清,但能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想喝水,会用不太清晰的声音说“水”;比如想去院子里,会指着门口嗯嗯啊啊;比如想吃面条,会嘟囔着“面”,特别是身体不舒服时,会抱着肚子打滚,不停的喊“疼”。这小小的进步,让牛佳琪和父亲看到了希望。
然而,生活的磨难并未就此停止。牛佳琪却突然决定不上学了。一天,她鼓起勇气对父亲说:“爸爸,我不想上学了。”
“你这么小不上学怎么行。”父亲一脸惊讶,眼神中满是不理解。
“可是上学还要花钱,妈妈现在还需要很多钱。”
“给妈妈看病的钱,你不用管,有爸爸在,你还是要好好上学。”
“爸爸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在学校里也没办法好好学习。”
“等你上完初中吧,上完初中要是不想再上了也可以,那时候你就长大了,你现在太小了。”
牛佳琪呜呜地哭了。
“你要听话。”父亲心疼地看着女儿,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听话的,可是同学都叫我小疯子,也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我不会的题也不敢问别人。”牛佳琪抽泣着,泪水打湿了脸颊。
父亲一把将牛佳琪揽入怀中,哽咽着说:“没事的,你不会的就去问老师,但是学还是要上,你今年九月就可以上初中了,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父亲终究没能看到牛佳琪上完初中。那是牛佳琪上初一的第二学期,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再次降临到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里。
那时,当地大力提倡发展水浇地,村里计划钻三十多口水井,以便在天旱时能覆盖所有土地,避免与其他村子因浇水起冲突。
那天放学,牛佳琪远远就看到自家院子里围了很多人。她满心疑惑,平日里,村里的人都对她家避之不及,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她走到门口,众人纷纷朝她看来,有人给她让开了路,更多的人则在一旁悄声议论着什么,那异样的眼神让她心里直发慌。还没进房门,大伯便叫住了她。
“琪琪,你过来。”大伯的声音有些低沉,透着一丝不寻常。
“怎么了,大伯?”牛佳琪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大伯。
“来,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大伯的表情严肃,让牛佳琪有些害怕。
“哦。”牛佳琪不知道大伯找她何事,平日里两家很少来往,走在路上大伯都像不认识她一样。
“走,咱们到院子外面去说。”大伯说着,便拉着她往外走。
她只好跟着大伯来到院子外面。
“你这几天就住我家吧,和你姐姐一起住,我们在你家里有点事,办完事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你们在我家有什么事?院子里怎么这么多人?”
“你不用管了,你现在就去我家。”
“那我爸和我妈了?”
“他们没事,她们要在这里帮忙。”
“那我去给我妈说一下。”牛佳琪说着就要往回走。
大伯一把拉住她,“不用去了,我们会给她说的。”
“你们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你们也不懂,我说她才懂。”牛佳琪挣脱开大伯的手。
“我说了你不用管了,你这娃怎么不听话。”
牛佳琪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她已经十二岁了,“是不是我妈出事了。”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哎呀,没有。”大伯眼神慌乱,不敢直视她。
她不再听大伯说什么,转身向院子里跑去。大伯跟在后面也跑进来了,边跑边喊:“拦住她。”
院子里的几个人立刻围上来拦住了她。她开始哭闹起来,声音撕心裂肺,边哭边乱踢乱抓,四婶见状,赶忙过来抱住了牛佳琪。
她哭着问:“婶,我妈怎么了?阿,我妈怎么了?”
四婶也忍不住哭了:“不是你妈,哎……是你爸。”
“我爸怎么了?,我爸怎么了?”牛佳琪瞪大了眼睛。
“你爸,你爸,哎……!”四婶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见没有人回答,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四婶,又往房子里跑。大家一起拦着她,她透过人缝看到房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一动不动,衣服上全是黑色的泥,脸上盖着一片白布。
这一刻,她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竟然忘记了哭,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母亲。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发现自己躺在奶奶的炕上,周围一片寂静。奶奶坐在旁边,紧紧抓着她的手,见她醒来,奶奶抚摸着她的头,歪着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娃不怕,不怕阿!奶奶在了。”
牛佳琪又闭上了眼睛,她只想睡觉,想赶快睡着,仿佛只有在梦里,才能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哎!琪琪命苦啊!,我娃命咋这么苦了!”奶奶忍不住悲叹,泪水滴落在牛佳琪的手上。
牛佳琪父亲的丧事是村长组织的。因为是给村里钻井出的意外,村里决定承担丧葬的所有费用。村长为了妥善处理此事,特意征求了她父亲几个兄弟的意见。在村委会办公室里,气氛凝重。村长、村委会主任,还有他们小组的组长坐在会议桌前,她大伯、二伯和四叔也在。
村长率先打破沉默:“你们都是兄弟,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商量一下后事怎么办,有什么要求,你们提,只要能办到的村里尽量解决。”
她大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抽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二伯和四叔则蹲在地上,同样闷头抽烟,整个房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村长看没有人说话,便点名说:“她大伯,你是老大,你先说。”
“要说,这死人简单,一埋就行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以后这孤儿寡母,一个傻子,一个娃娃,怎么活?”大伯终于开口,声音中透着忧虑与无奈。
“她大伯,咱们先把丧葬的事情做好,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村长试图安抚大伯的情绪。
“不行,今天必须都说清楚。”四叔突然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就是,这母女的事情今天也要说清楚。”二伯也附和道。
村委会主任赶忙说:“咱们一件一件说好吧,一件一件解决,村里肯定不会不管她们的。”
“死人的事情我们没有什么要求,按照咱们村里的习惯,体体面面埋了就行。”大伯说完,把烟头丢进了烟灰缸,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对!丧事,我们没有要求,一切按规矩来就行了,该有的都要有,没有的我们不要求。”二伯慢条斯理地重复着。
“那行,这个我们答应,棺材,酒席,打墓,这些让主任跟着你们去办,别的东西该出钱的找主任就行,要出人的给你们组长说就行。”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活人的问题,看村上怎么解决?”大伯再次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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