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挤眉弄眼的。
李泽玉愣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大娘，您在说我呢？”
那妇人打量着她，撇撇嘴，“不然咧？现在的小姑娘啊，真不行了，看着穿得好好的，来跟穷苦人抢不要钱的糊口饭。真是脸都不要了！”
李泽玉脸上一热，比挨了俩巴掌还疼，问：“你说谁呢？我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妇人指着骤然骚动起来的人群，冷笑：“还装糊涂呢。这会儿作贺的贵人们，都招待进去了。大利商号的老板说，今儿个免费放饭，两荤一素，馍馍管够，图的是大家一乐。现在大家伙挤在这儿，等的就是龙狮过后，敞开肚皮吃一顿！看你衣服料子那样好，就别凑热闹了！”
果然，锣鼓一停，就有好些个伙计鱼贯而出，忙乎分饭。
场面愈发混乱，幸好这时候蓝十四来了，一把扯过了李泽玉：“姑娘，楼上请！”
李泽玉跟着她快步进了小茶馆，小茶馆老板“刷”的把门关上了，“关门关门，今天不做生意了！这门板都要被挤垮啦！坏了店里的东西，不划算！！”
李泽玉耳朵尖，听见了，拔下头上的金钗，抛给老板：“老板，你们茶馆今儿我包啦！”
原本生意搅黄，快要哭出来的老板，顿时转忧为喜，带着泪光笑起来：“姑娘活菩萨！！”
小茶楼二楼只有三个屋子，小得转不过身。蓝徽坐在唯一一个临窗屋中，面前茶桌上，红泥小炉搁着铁丝网，上头已烤上了胖乎乎的糖秋栗和小橘子。
李泽玉坐下来，接过蓝徽递过来的咸茶，贪婪地转着圈，沿着杯小口抿着。一口气吸溜了小半杯咸茶，才舒了口气：“哎呀，活过来了。那些人真疯狂！！知道的是新店开业，不知道的以为饥荒灾民进粥棚领粥！”
蓝徽站起身，打开窗户：“来看。”
从二楼看下去，居高临下，愈发清楚看到底下混乱情景！一道五花肉，一道烧排骨，一道猪油煮南瓜，就能够把大几百号人钓成翘嘴，无数双手伸向那些吃食，就跟饿狗抢食一般。中间“老板大气”“老板活菩萨”“老板牛逼，一辈子追随老板”之类喊叫，不绝于耳。
再扫一眼坐在店门口，高高搭起来的豪华高椅上，得意洋洋俯览一切的成思杰。李泽玉不禁皱眉低语：“怎么那么乱，没有那么难办吧？搞两个人维持一下队形，好好排队，找两个人一个分菜一个分主食，不就齐活了么？咋弄得跟菜市口似的？”
蓝徽脸上浮现一丝深深微笑，笑得李泽玉又迷惑，又毛毛的。
“蓝大人，你笑什么？”
蓝徽道：“我笑，你很聪明，却又很糊涂。”
李泽玉愈发不解，抬眸看向大利商号，却发现那边也有二楼，且秀彩辉煌，里头摆了好几桌。恰好当中一个被人围在中间的靓妆丽人，笑意盈盈地抬起头，正是——成思茵！
明明成思茵没有发现自己，她却心虚地飞快退后。
蓝徽娓娓道：“那是你的做事方式。你和你姐姐，一个任性灵动，一个端庄温和，但做事风格都一样的，有能力，有章法，有条理，能做事，且做得极其漂亮。可……那是你呀。所以你就看不惯这些做事做得一团乱的。但有没有可能，第一，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
李泽玉嗤之以鼻：“没有那个能力，就趁早歇着啊！”
“你看看。”蓝徽朝着她微微摇头，狭长的眼尾，透着弧光，“还有就是，人家偏偏要做。也就仅仅需要做罢了。你以为他们眼里看得到那些来抢饭吃的老百姓吗？”
“不然呢？哪怕是要给自己树好名声，也可以把事情理顺一点吧？”李泽玉意识到了什么，态度温和下来了。
小猫不炸毛，愈发可爱了呢。
蓝徽道：“一方面，是要在老百姓中树名声。毕竟如今顾蕴桥是正经郡王，不再是郡王世子了。需要做事，就需要名声。另一面，是做给二楼的那些人看的。底下越乱，越发的合他们利益。意思就是说——”
清了清嗓子，模拟出个女声：“看啊。这些粗鄙不堪的刁民，丢两个馍馍过去就能够猪脑子打出狗脑子来的，好可怕，好卑劣，好低贱。我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善心啦。日后他们夸我，那是我做了好事，应该得的。日后他们骂我，那是他们刁钻无礼，我是无辜的！”
李泽玉茅塞顿开，看向对面。
大利商行门前，兴许是看够了热闹，成思杰让豪仆们簇拥着自己，前呼后拥地，上了二楼。鲍参翅肚，猩唇熊掌，东海的黄鱼南海的龙虾，山珍海味如同流水一般送进来，大家也没吃几口，在上面行令猜枚。
那些人的核心，自然是成家兄妹的。
大概是玩得不够尽兴，没过一会儿，成思杰振臂一呼，不知道说什么，大家欢呼拍手起来。于是又簇拥着他们离开了二楼，不知道哪儿去了。
李泽玉不禁问：“他们去哪里？”
蓝徽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蓝大人……你，好像很闲？”李泽玉又歪着脑袋打量起了蓝徽，水一样的眸光很是让人难耐。蓝徽说，“再忙，也要为值得付出的事花时间啊。”
李泽玉含笑道：“那倒是。毕竟现在南宁郡王换了人了。”
蓝徽：“……”
看着她，男人勾了勾唇角。
“是。”
很快就有暗探来报了地方，果真去了八仙酒楼，还是在惯常去的梓亦源，李泽玉不禁嘀咕：“真是毫无惊喜。只会抄我们的。”
蓝徽说：“毕竟京城里她能力所限能装大头的地方就这么两处了。”
李泽玉觉得也是。
她停下来脚步：“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就此别过？”
“喔？我以为你会很喜欢……吃瓜？”
不知什么时候，蓝徽从她嘴里把这个词给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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